总之,她没有什么快乐可言。
新年鞭炮持续了很久,苏芷落知道她这个时候听不到,她说。
“我不是不回来,是回不来,我买不到票,我不知道春运这么难抢票。”
她把一年所有藏在心里的想念全部说了。
鞭炮声有的急性子等不到零点就噼里啪啦炸响,有的则慢悠悠拖到后半夜,稀稀拉拉一直燃到凌晨两三点。
当最后一声爆竹余音散去,天地重归寂静。
在这样突如其来的安静里,她们才恍惚意识到——原来一年,真的就这样过去了。
心头也跟着空了一块。
柳程叙说:“新年快乐……”她顿了顿,“苏芷落。”
“不喜欢我算了。”
“我今年还是会喜欢你的。”
“新年快乐,这个世界上我会最喜欢你。顺顺遂遂,平安喜乐。”
这个夜晚先是烦人的鞭炮声,后面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小孩子,他们把一个个炮仗点燃,炸得整个楼都在响,再是车声,停停动动,中间还夹杂着女人的抱怨声和男人的辱骂声,最后是北风在各个楼层乱窜的呼啸声。
柳程叙睡不着,把被子蒙过头顶。
她放寒假的第二天,工人就来装空调了,苏芷落给她买的,想让她睡舒服点,开始前几天柳程叙用了,后面她觉得一个人太费电,就停了。现在冷得厉害,全身都在发抖,身下的棉被像是被水淋过,又冷又湿。
柳程叙胃部传来一阵痉挛的疼痛,这才想起自己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饭,她做的团圆饭还在桌子上,无人动筷。
她偶尔会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什么"饿死算了"之类的气话。但说到底,她还是惜命的。
早上,她把买的炒阴米直接加糖水煮了吃,一边揉着自己的肚子,一边刷着手机,苏芷落给她发了红包,以前她从来不接,现在发给她的生活费,各种节假日红包她都会收起来、
原本她想单独放一个账户里面,以后还给苏芷落,有一次她看着自己的钱和苏芷落的钱放在一起,突然有了她完全不敢想象的未来。
越是混淆,越是爱。
柳程叙打字:【新年快乐。】
苏芷落回:【今天做什么?】
柳程叙计划是和她一起过年,看电视,打游戏,再出去看烟花逛庙会,现在苏芷落不在她就一个人,她回:【约孟枕月。】
之后,她又发来了一句:【你呢?】
苏芷落:【画图纸,新季度的春装。】
柳程叙:【好。】
对面一直处在“输入中”。苏芷落想说话,却不知道要发什么,柳程叙帮她把话题续上去:【下雪了。】
苏芷落:【大吗?】
柳程叙:【要看雪吗?】
苏芷落:【嗯。】
柳程叙走到窗边拍了张照片。窗外白茫茫一片,雪花争先恐后地扑向大地,在路灯映照下宛如纷飞的玉蝶。
她发过去:【有想冬天的雪花吗?】
广州是不下雪的,对面沉默很久,似乎在删删减减,最后发过来;【怎么没戴手套。】
柳程叙:【绝情。】
她像是故意的,手指在栏杆写写画画,她拍下来发给苏芷落。
她在栏杆上写:【我很想苏芷落。】
【苏芷落love】
柳程叙:【我没写自己的名字,你要是很想冬天的雪,就可以保存下来。】
柳程叙抓了一把雪,攥在手里头,很快的冻红的手开始发热。
这时,柳程叙的房门被敲响。
她的心猛地一跳,目光立即锁住房门。先抬手按了按心口,又快步走进浴室整理好头发,这才深吸一口气去开门。
门外站着正在抖落伞上积雪的孟枕月。孟枕月看着她这番郑重其事的样子,疑惑地挑了挑眉:“嗯?”
柳程叙问:“你怎么来了?”
孟枕月回:“你今年一个人过年吧,担心你不习惯过来看看。”
柳程叙脸上的失落闪过去,她笑着说:“没死。”
“好不吉利。”孟枕月进来就打了一个哆嗦,去年冬天比今年冷,但是,柳程叙家里,今年比去年冷。
她们家的小炉子都没升起来,孟枕月把伞放在墙角,问:“你在cos嫦娥?”
柳程叙没听懂,“能不能别学查宝妹说话?”
孟枕月评价:“广寒宫一样。”
家里就柳程叙一个人,她就觉得怎么样都挺无所谓的,在照顾自己方面很懈怠,孟枕月显然比她更有经验,一个人生活习惯了,她去把炉子生起来,又拿着伞出去买菜,让她露一手做火锅吃。
孟枕月维持了她的体面,分担她空到只剩下疼痛的时间。
倘若让很多年以后的柳程叙回忆,受不到爱意滋润的她的确是在凋零枯萎,她甚至存了把自己冻死在这个冬天的想法,她生出一种恶意,把自己活死,苏芷落就会为她心疼。
她每天维持着表面的坚强,她知道自己脆弱,没有姐姐坚强,她更像个小孩,喜欢对苏芷落撒娇求她爱爱自己,多数是苏芷落为她遮风避雨。
可是。
她必须装下去,不然她也太一无是处了。
*
初三的时候,常如茵买了水果和零食来看柳程叙,跟她说了自己要去广州的事,柳程叙并不知道她们的安排。
常如茵说的时候,她很安静的听着,垂着眼眸,待常如茵说完,她问:“你什么时候走?”
常如茵以前就感觉自己和柳程叙处不来,柳程叙不爱说话,也不知道以前苏芷落是怎么觉得这个小姑子很乖。
常如茵跟她站一块觉得冷,她说了时间,又道:“我领你去吃饭吧?”
柳程叙说:“不用。”
常如茵站得很不自在,把手中的礼品放了下来,她楼梯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柳程叙的眼睛红了。
常如茵是住在工厂安排的宿舍里面。提交离职就得搬出去了。
她就抢到了初五的票,过去的挺早,她以为柳程叙就是客气的问问,她从工厂离职的那天,出来看到柳程叙骑着电动车,后座放着一口箱子。
常如茵过去问:“你这是做什么?”
柳程叙说:“给我嫂子准备的东西,麻烦你带过去给她。”
常如茵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辣椒酱剁辣椒,还有一些麻辣酱。
苏芷落是重口味,喜欢吃辣的,广州吃的比较清淡,甚至你去超市买辣椒都会发现好像是地区特供,根本吃不出什么辣度。
常如茵一时无言,稍微有点理解为什么苏芷落会一直照顾她了,她在柳程叙身上吸取到了爱。常如茵是江西人,非常能吃辣,有段时间她给家里寄钱,提了那么一嘴,家里就说想吃你就去买嘛,直接无视她的需求。
柳程叙说:“你要是拿不下,我送到火车站。”
常如茵说:“杨洁送我去车站。”
柳程叙问:“几点?”
火车不赶早不怎么急,十一点半半才出发。
柳程叙说完就走了,常如茵抱着箱子,看着她的背影,有种难以言喻的滋味。
杨洁过来看她抱着箱子发呆,问了两句,知道答案后同样心情复杂,她说:“她还会做这些?”
“她以前就挺会照顾芷落的,以前以前不是换着花样做菜吗?”
常如茵把东西放后备箱的时候又清点了一下,除了辣椒酱,还有苏芷落爱吃的。
放好所有东西,常如茵偏头看杨洁,“对了,有个事儿问你,你还喜欢芷落吗?”
杨洁先是沉默,后摇头,她把后备箱盖上,“没柳程叙那么能坚持,那么持之以恒。”
杨洁又推翻了最早的认知,柳程叙的喜欢不是18岁的冲动和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