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皆允看着地上的崔氏,眉眼委屈黯然,一直掩面擦泪。
他蓦地大步走过去,蹲下来,笑吟吟道:“母亲起来吧,祠堂夜深露浓,寒气重,母亲的身子可熬不住。”
崔氏掀了掀唇:“阿允,不必心怜我,我一双儿女的心思都不懂,我这母亲做得太失败了。”
闻芸不由出声:“母亲别这么说——”
却被寻皆允笑眯眯打断:“母亲在洛阳城素有贤名,母亲何等成功方方,哪里失败了。”
祠堂之内,诸多牌位之上,数盏陶灯灯盏长明不灭。
微风徐来,火芯子微微摇晃,倒映在寻皆允的眸子里。
他入相府不久之后,寻阔娶了崔月娥做填房。她待他极好,事事掩护偏袒他,此事惹得相府愈发怨怼,对他的不懂事不满。
寻皆允记得见崔月娥第一面,他刚从学堂打了架回来,父亲罚他跪祠堂,无人管他,府中新妇悄悄走进祠堂,递给口渴他的一个果子吃。
“你是阿允对吧?肚子饿了吧,来吃个梨。”她婉丽笑着,把梨轻轻放在他手心。
“快吃吧,相爷不在府里,没人发现的,我也不会与旁人讲的。”
他警惕地看着她,又看了看手心里的梨。
“你是谁?”
“我是你母亲,你可以唤我阿娘。”
“……”
寻皆允抿唇不言,低垂的眸色微有触动,阿娘他只有一个。
跪完祠堂,寻皆允被寻阔叫去问话,佛桑居内室里,父亲不在,餐案前站着布菜的崔月娥,她和身边的婢女说话:“今日见了那小孩儿,脏兮兮的,听说是相爷外面的野种。”
他躲在门口的身形一滞。
悄悄回去后,他连日呕吐高烧不止,躺在榻上,崔月娥衣带不解地照顾他。
崔月娥举着汤药来,他勉力掀着沉沉的眼皮,有气无力地冷问:“果子有问题。”
“嗯?”她抿唇笑了笑,将瓷匙递到他唇边:“阿允,你说什么?”
“指不定这汤药里也下了毒呢。”寻皆允眸色阴鸷,抬手打翻了她手里装汤药的瓷碗。
“阿允,你做什么?这药我守着小火,熬了六个时辰——”
“伯娘,你日夜不眠地照顾他,视若亲生,他倒少爷脾气,便是嫌你是个续弦,他就是个白眼狼!”
气势汹汹跑进来一个小女孩,对着床上的他冷嘲热讽。
崔月娥隐隐低泣:“思思别说了……”
门口传来脚步声,寻阔和寻亦许一前一后走来,眉宇之间皆是沉凝。
寻亦许冷哼一声:“不知好歹。”
寻阔眸色微动,看着床上的他。
“你……”父亲顿了顿,“你若是抗拒这个家,倒不必为难你的继母。”
“阿允,阿允……”
寻皆允从回忆里抽回神。
闻芸抿唇窃笑:“发什么呆,思妹愿意嫁你,高兴坏了?”
寻皆允微愣:“嫂嫂,说笑了。”
回头看秦思思,少女忸怩不安,双颊绯染,目光躲闪假装没听到他们的对话。
“好了,你们且先回去吧。”
闻芸倏然凑近他们低声道,而后走到跪在蒲团上的崔月娥那里,扶起地上的她:“母亲别自责了,父亲没有责怪你,我扶你回去吧。”
寻皆允笑吟吟又道:“母亲想跪,嫂嫂不妨让她跪,满足她心中愧怍。”
母慈子孝的戏码,她会演,他也愈演愈熟练。
话罢,扯走秦思思,一同离开了寻家祠堂。
往相府大门走去,寻皆允问:“饿吗?去外面吃早茶。”
“……”
秦思思瞄了眼寻皆允,低咳着,煞有其事地解释:“我愿意订下婚约,是不想插足芸姐姐和亦许哥哥。”
“好,我知道了。”寻皆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