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会变的。”易孤行闭了下眼,嗓音干涩语带恳求,“我不想再继续探寻何谓完美的人,完美的偃甲,或许我永远都得不到答案,我内心从未有过答案,又能认同什么答案?蔺沧鸣还小,看见他痛苦的模样,我又想起当年在广裕村遇见你……我明明能做到更多,让你不至于走到今天。”
易双攥紧了拳头,深吸口气平复烦躁的心绪。
“二毛,你太过沉迷偃甲了,而人会去疑惑,会去寻找,会去验证,会有感悟,才会去改变,还念草或许能让你做出这样拥有人性的偃甲,但你自己呢?你也放弃你自己了吗?”易孤行轻声劝道,“看一看偃甲以外的东西吧,当初是我将你带上这条路,现在算我求你,和我一样,走出去……”
霁涯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即使知道是幻觉,还是不忍打扰。
易孤行直到此时都未参与易双的谋划,他完完全全的不知情,只是以一个不忍子侄后辈受苦的朋友身份甫从瀚城离开。
蔺沧鸣又想起那枚玉简,上面的记录从计划应当搁置到计划应当放弃,想必就是此时的易孤行做出的决定。
易双似乎有些触动,他退后一步,后背抵上墙壁再无可退,苦笑了一声道:“晚了,一切都晚了,你知道蔺沧鸣为何病倒吗。”
易孤行一愣,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你做了什么?”
“果然,在你心中我就是这么无药可救,先生。”易双重又提起一副玩味的期待来,“是我给他下了毒,我在南疆也学过一些蛊毒皮毛,这可是您教不了我的,解药就在我手中,你若不想那孩子陷入再也醒不过来的噩梦,就去和蔺庭洲谈判,用解药交换还念草,毕竟据我所知,蔺庭洲那个眼中不容沙子的个性,很难说他会不会和我拼个鱼死网破,但你和他是好友,他总要给你几分薄面。”
“张二毛!你这是逼我做个趁人之危的卑鄙小人!”易孤行气急怒吼,失望又痛心疾首。
“你尽可以包装一下,就装作为了蔺沧鸣寻访名医所得的灵药,需要还念草交换,这样蔺庭洲非但不会怨恨你,还会感谢你居中牵线,欠下人情。”易双把建议娓娓道来,却好像触到易孤行的逆鳞,被他扬手一巴掌抽在脸上。
“我从不利用朋友,就像我从来不会对你虚与委蛇。”易孤行冷声道,“给你三天时间考虑,要么交出解药,要么从此你我断绝关系,山海永隔,不复相见。”
“先生!”易双对着易孤行决然离去的背影嘶吼,抬起手来,突然觉得自己抓不住他,“易孤行!你也要与我背道而驰……你也要背叛我!”
霁涯上前两步,又不得不停下来,他看着将自己下唇咬出血来的易双,神色复杂地叹气。
“你又有感想了?”蔺沧鸣斜睨他。
“幸好主上不是个烂好人,不然我也要望着你的背影痛哭流涕了。”霁涯摊手表示庆幸。
蔺沧鸣翘了下嘴角,也附和道:“那我也用同样的话回敬你吧。”
目光透过面具落及霁涯,蔺沧鸣有点发散地想如果霁霞君真是嫉恶如仇与南疆划清界限的人,他只怕要错失这段缘分。
“你会痛哭流涕吗?”霁涯看似兴致高昂地问,他的重点一向很飘忽。
蔺沧鸣给他一个白眼,哼道:“你那只是修辞罢了,我也不信你会痛哭流涕。”
“我的演技还是有这项的。”霁涯摸着下巴深沉道,“还有什么重要的记忆吗?”
蔺沧鸣闭目想了想,摇头道:“没有了,衍魂晶承载的记忆到此为止。”
“啧,断在这人干事。”霁涯不悦,“你最终吃了还念草,说明并没有用上解药,莫非是易双不肯妥协,与易孤行决裂了。”
“那他们分道扬镳,又是如何狼狈为奸的?”蔺沧鸣微微蹙眉,这也是他看到现在最为不解的问题。
他们还在传音交谈,春词提醒的画外音再次响了起来。
“少主,纪公子,阵法快要支撑不住,你们请守住心神,幻境将要撤回了。”
“好。”蔺沧鸣应了一声,提起口气凝神以待。
霁涯往他旁边站了站,栈道发出一阵虚幻的波动,像浸入被鱼尾搅起浪花的湖水,他轻轻眯起眼睛,好奇地望着这个像空中滚落的粉尘一样逐渐崩塌的世界。
无意义的光斑逐渐充盈,霁涯做好了重见天日的准备,然而就在此时,蔺沧鸣忽然踉跄一步,诧异地低头。
“有人偷袭!”蔺沧鸣腹部一凉,斗篷晃动了一下,他瞬间反应过来,幻境尚未完全散去,他看不见现实中的人和利器,只能凭借本能后退,冥火瞬间燃起裹在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