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放轻笑,揉了揉他的发顶,顺着余殊的话认错道:“嗯,骗子向余少爷道歉,下次不敢了。”
明明是在揉头发,余殊心里却像被小猫挠过似的。
两人站着说了会儿话,余殊饿劲儿上来了,想去弄点东西吃。
“给你备了清淡的茶点。不过,”林放不知从何处取来三柱香,在身畔的烛台上引着了。
他转过头来望着余殊,眼中笼罩了一层明媚的哀伤,“在这之前,能借我几分钟吗?”
轻烟燃了起来,迷得林放眼尾泛红。
烛火交映,小火苗似在他眼中跳动似的,与升起的烟一道,将面庞的清冷熔化了。
余殊在灼灼目光的注视下,鬼使神差点了点头。
他跟在林放身后,穿过两道回廊,走进了里厅。
最里面的台子上供了尊牌位,正上方悬着一张黑白相片。
照片中是一位年轻女子,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
余殊从没见过她,却觉得异常熟悉。
犹记从前,林放房中有一幅母亲的画像,那画中人便与这张照片上模样一致。
听林放说,那幅画是从岭南带来的,有些年岁了,却保存得极好。
每日晨昏,林放都要定时问安。
后来余殊才知,他出生时母亲难产而死,父兄因此不待见他,怪他害死了母亲。林放年少不知事时,遭受各种白眼欺侮,平生无所愿,但求为母亲守灵赎罪。
余殊深知这是林放心里的一根刺,有一回哄他,说“等你解了心结,我便同你回岭南去祭拜母亲,大梁与岭南从此永结同好。”
他那时说过许多半真半假的话,也不知道林放到底信没信。
眼前,林放将点燃的香插入香炉中,深深鞠了一躬。
足有三分钟,他才重新直起身来。
他向后伸出手,握住了余殊,将他向前拽了拽。
“母亲,我带殊殊来见您了。”
第42章
里间空无一物,唯有一张照片与一尊牌位,清冷幽静。
灵位前的香烛燃起轻烟,丝丝缕缕向林放聚拢而来,烟气缭绕,连带着林放这个人也呈现出一种虚无缥缈、抓不住摸不着的气质。
也不知是为什么,余殊心间被笼上了一层悲伤的迷雾。
他只是看着林放,抓着他的手,心中有种越发强烈的冲动。
要是能抱紧他,吻一吻他,或许就没那么难过了吧。
林放原本只是拽着余殊,慢慢的,对方的手指也勾了过来。
旧年,他曾承诺过带余殊回岭南,不问纷争。
梁末乱世,他二人身陷叛军,余殊自尽,林放以自己一命,和兄长做了交易,为余殊厚葬。
千年前的遗憾,不想竟有还愿的机会。
身旁,余殊任凭他拉着,一句也不多问,安静地低着头,皱巴巴的小脸上一副难过的表情。
林放抬手掐了下他的脸,“怎么傻了,去吃东西吗?”
余殊善解人意,共情力强,易被小事感动。
无论他年岁几何,经历过多少阴暗的事,依旧呈现出璞玉般善良温润的质地,看向他的眼眸永远一副赤忱。
这是余殊最吸引他的样子。
余殊吃疼地哼了一声,拨开林放欺负人的手,道了声“好”。
出了里间,两人一道往二楼餐厅走。
客人已尽数散去,诺达的庄园里安静非常,走廊两边都站着佣人侍候在侧。
空腹太久多食伤胃,林放没纵着余殊要吃油腻辛辣的东西,只给他从砂锅里盛了点粥。
余殊坐在落地窗边,端起粥小口地喝着,上半身被夕阳的余辉笼罩,美好得像从希腊神话卷轴中走出来的少年。
窗外日落西山,天色由浅灰被染成橘红,夕阳像是被打翻的烛台,将整片天空都烧了起来。
余殊总觉得林放有心事,多半是和亡故的亲人有关。
他不敢多问,怕牵扯出伤心事来。
两人只静静地用餐,时不时对上视线才闲聊几句。
望向窗外时,余殊用余光刮到了林放的侧颜,以连绵的远山做背景,有种可以在此处坐着,直到将一生过完的错觉。
晚饭后,温儒海来向余殊辞行,悄悄叮嘱他收敛性子不要与林放争吵,并替祖母送了一份贺礼。
余殊拿着薄薄的信封,在夜色里送走了温伯,回身问今晚睡哪儿。
“少爷有公务要处理,林先生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