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覃泓果真吊死在了自己的房梁上。
而覃寂再也没有回过覃府,从此在凌烟湖上扎了根,不曾离开过半步。
直到那个时候,覃才实实在在地意识到,原来他听到的一切都不是他的妄想。
他隐约察觉到师父的这番举动,是为了镇守凌烟湖中的某些东西。
或许正是他们一直不肯说出的那样东西,覃想着,掂了掂手中盛满了吃食的木盒,因为其他人的反常,他总觉得凌烟湖里确实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秘,与阴暗。
白日里的时候还好,阳光一照,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可是,一旦到了晚上,覃宁愿绕远路都不愿意途径凌烟湖。
他乘了一叶扁舟,横渡湖面,划开层层水波,朝湖心的那一座舫船驶去。
每一天,只要覃身处霞雁城,睁开眼睛,洗漱完毕后,先是要拜见长老,然后是双亲,紧接着要吩咐下人准备吃食,装进木盒后,他就得将这些东西带给凌烟湖上的覃寂。
拜这些繁琐的礼仪所赐,覃一整夜都想的顾华之,却只能和他约在辰时见面。
覃寂极度厌世,多说两句话都觉得烦躁,对别人是这样,对覃也是这样,所以他们之间向来没有太多交流,每回覃将食盒递给他,他接过去,他们的交流就结束了。
覃像往常一样,行了礼,将食盒轻轻放在覃寂身侧,道别后就准备离开。
只不过,不知为什么,覃寂却突然出声喊住了他,语调冷淡,问:“我之前教给你的那些驭蛊术,你学得如何了?”
“回师父的话。”覃犹豫片刻,“那些驭蛊术,虽然和我以前学过的任何一种都不同,甚至像是将一切打乱了重新再学,不过只要摸索到了规律,往后的就很容易掌握了。”
“他们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废物。”覃寂嗤笑道,“上至长老家主,下至弟子,竟无人能将这一门驭蛊术学进去的,只知道推我出来承受莫须有的罪名,连你这个大少爷也比不上。”
他说话一向如此难听,覃早就习惯了,听过即忘,从不放在心上。
但是覃寂的这番话委实奇怪,他斟酌着用词,问道:“师父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现在所学的驭蛊术已经和旁人所学的不同了吗?是只有我一人学的不一样吗?”
覃寂似乎没想到覃会问出口,抬起眼睛,重新审视着他,阴冷似蛇的目光仿佛能够看穿他心底的一切思绪,半晌后,沟壑纵横的脸上竟然露出了笑容,不是真切的,而是带着十足的恶意,鄙夷,不屑,嘲弄,怨恨,种种情绪在他眼底翻涌,渐渐地沉淀下去。
“下一任的家主啊。”他说道,“你难道没有想过为什么会是我成为你的师父吗?”
说完这句话后,覃寂便不再开口,面上的疯狂瞬间褪去,摆手就要赶覃走了。
覃来的时候欢天喜地,走的时候满怀心事,忧心忡忡。
他当初挑在凌烟湖和顾华之见面,就是想趁这个机会带他游湖赏景,结果,顾华之人还没来,他倒是先觉得眼前的景色千篇一律,无论是鸟鸣还是风声都叫人感到厌烦。
可是早就定好的事情,总不可能因为他心情不好就要换掉吧。
街上的行人渐渐变多了,辰时已至,覃花了一点时间宽慰自己,尽量不去想那些会让人心情变糟的事情,将注意力全部转移到顾华之身上,认认真真地想见面后该去哪里。
“这一想就是一整天。”覃没有说他在寒风中站了多久,又是如何从期待变成失望,时间会洗涤记忆,将那些不好的带走,留下的都是好的,那时候的他有多么耿耿于怀,现在的他就有多么冷静从容,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只是很平淡地叙述道,“顾华之失约了。”
他不是那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人,到最后甚至有点自暴自弃,想着倒不如问个清楚。
如果顾华之实在不喜欢他,说清楚就好,他也不是会死缠烂打的类型。
如果因为别的原因,他也得知道,因为他就是压不下一肚子的火。
二十多年后,覃再回过头来看,自己当时的行为实在是太冲动,又莽撞又愚蠢。
一路打听着找去顾华之所住的客栈,敲响房门的那一瞬,他的怨气都还没消。
敲门的力度算不上很使劲,覃下意识收了力,也不知道是不是怕惊扰了里面的人。
他想问,你为什么不来,为什么失约了,好歹和我说一声啊,你就那么不想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