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了我们不能一起来的。”他垂下了手看着地板,轻嗤了一声:“结果还是把他一个人丢下了。”
他记得的。
上车的时候陈乱看起来都快碎了。
车都开出去很远了,江翎回过头都还能看见他的身影孤零零地在那里站着。
他当时差点想开门跳车跑回去找他,大不了吃处分还是随便怎么处罚,把他军衔捋秃了甚至开了他他都认了,他不来了。
可他知道,陈乱不会喜欢他当个逃兵的。
而他自己也不允许自己做个逃兵。
所以他还是听从命令来了。
兄弟俩短暂地碰了个面,江翎回了营地备战,江浔在医院安静养伤。
正式的清剿行动将从0号污染区的外围开始,一路向着核心生态地区围剿,最终发起对兽巢的总攻。
根据来自多方的观测以及舰队探索来的数据,推测目前兽母还在休眠期内,并没有完全苏醒,所以他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不计代价地在兽母完全苏醒以前完成合围。
清剿行动正式开始的前一周,江浔出院了。
而他的队员们全部折在了那场绝望的逃亡里。
没有人知道江浔在迷失方向后又遭遇了兽潮的134个小时里独自一人经历了什么。
负责外围接应的队伍找到江浔的时候,他的机甲能源已经完全耗尽,机体破损高达百分之八十六,人也已经在意识模糊的边缘,完全是依靠意志力从核心地带爬出来的。
医护人员将满身是血几近昏迷的江浔从机舱里抬出来的时候,他的手紧紧地握在胸口,怎么掰都掰不开,嘴里还念叨着他们听不清的、断断续续的破碎的话语。
似乎是在喊谁的名字,又似乎在说“等我回家。”
直到一位霍姓的被召回的舰队退役军人过来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才慢慢松开了手,彻底昏迷过去。
到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江浔手里紧紧攥着的仅仅只是一本证件夹。
证件夹的内页里夹着一张照片,以及一片干枯的花瓣。
那位霍姓的军人后来将那本证件夹擦干净,放在了已经脱离危险但还在昏迷当中的江浔床头,就再次进入了污染区。
他们这些经验丰富的老兵要先行一步勘察地形,给后来的大部队开路。
这一天夏至。
污染区被尘雾笼罩的泛着暗沉的灰紫色的天空干净无云。
军部调来的那一批崭新的机甲终于出库。
只是这些机甲没进到任何一个军区的大营里,而是给了一支新来的陌生队伍。
这支队伍里的战斗人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他们没有信息素。
他们是来自各个军区、部队、以及军校的最优秀的beta机甲驾驶员。
消息传开的时候江家的双生子正在食堂吃饭,两个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撂了筷子跑了出去。
越撞越快的心跳声里,两个人一路直奔那支队伍驻扎的营地。
风声似乎变得很大,在耳边呼啸。
又似乎很小,因为他们只能听到自己胸腔里心脏在乱撞的声音。
脚步停下来的时候,不远处那片新划分出来的营地外,空旷的场地上数十台崭新的s级机甲以及大批a级机甲在灰紫色的天幕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这些机甲与周围服役多年的型号并不太一样,明显经过了改装,驾驶员们似乎刚刚经过了基础调试,正陆续从机舱里下来。
两个人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在那些穿着同样地作战服的身影上一个个急切地扫过去。
不是陈乱、
不是陈乱、
这个也不是陈乱——
直到队首那一台刻着NS01号编码的S级机甲的舱门缓缓打开,一个身影利落地从机舱跳下来,稳稳落地。
背对着他们的身影身姿挺拔,略长的发尾从头盔下沿戳出来些许,正解着头盔的系带。
“……”
轰鸣着的心跳声里,江浔张了张嘴,声音却愣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吐不出去。
他想喊他的名字。
他想喊出他的名字。
可汹涌的情绪将那两个在唇舌之间默默滚过了千遍万遍的字硬生生噎在了齿缝里。
陈乱。
陈乱。
过于灼热的目光似乎是被察觉到了。
那个身影动作顿了一下,摘掉了头盔,缓缓回过头来。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下一秒,他们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上忽然绽开一个笑容来,透灰色的眼睛向上弯成弦月:
“江翎,江浔。”
重新奔跑起来的脚步声里,江浔一把将那个熟悉的身影拉进怀中,紧紧拥抱着,用力拥抱着,力道大得几乎要将这些天日夜积攒下来的思念全部溢出去,再将怀抱里的温度融化进自己的灵魂里。
熟悉的温暖气息萦绕在鼻尖,江浔将下巴埋进陈乱的肩头,深深呼吸。
嘶哑起来的嗓音终于带这些颤意响起:“陈乱。”
“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
漫长到风声都变得轻悄悄的拥抱后,江浔才依依不舍地退开了些许。
而江翎看着陈乱身上崭新的作战服,咬着牙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你怎么来了?”
陈乱抬眼瞧着他,勾着唇角笑:“怎么着,你们两个加一起都打不过我的能来,我这个当教官的反倒不能来么?”
“……我是这个意思吗?”
这么危险的地方,非得扎堆儿全挤在这里?
然而下一秒,陈乱的声音落下来,静止住了耳边所有的声音。
他说:“因为你们在,所以我要来。”
嗓音很轻。
却像一声巨响砸落在两个人本就已经不平静的心里。
风声消失了,
周围嘈杂的来自营地里的人声也消失了。
只剩下滚烫的血液被乱撞的心跳泵到耳膜的轰鸣。
而陈乱变戏法似的摸出来个小盒子,在手里抛了抛,弯着一双眼看着两只明显愣住了的呆头鹅,偏了偏头:
“对了,我带了一对耳钉过来,但我不会穿。”
“帮帮忙?”
第112章
江浔和江翎的耳钉都是自己手穿的。
当年陈乱离开后, 他们将陈乱送的袖扣改成了耳钉戴在了身上。
而现在陈乱却拿着成对的袖扣里的另一只,眉眼含笑地要他们帮忙。
陈乱带着笑意的嗓音落下来的那一刻,他们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周围一切的声音和颜色仿佛都褪去了, 乱哄哄混响着的耳朵里听不见任何东西, 眼前只剩下了陈乱笑盈盈的眉眼以及他掌心里那个小小的、红色的丝绒盒子。
乱了节奏的心跳如同被那只小盒子死死地钉在了原地, 又猛地松开。
滚烫的热流带着血液轰然冲上头顶, 带来一阵阵眩晕。
汹涌的、膨胀着的情感几乎要将他的胸腔撑破了,喉咙里却像是有什么东西噎着堵着,发不出任何声音。
很多年以前他们以家人之名送出了礼物, 想要以此作为他们之间的联结, 可那时的感情也许并不纯粹, 而那份隐藏着幼稚又鲁莽的欺骗的爱, 内里是缺乏安全感的、充满恐惧的、被扭曲了的灵魂。
礼物后来被退回的时候,他们曾以为他们永远不会再得到陈乱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