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完完全全贴合沈止的后背,不留一丝缝隙,鼻尖触碰着沈止的颈侧,不含任何旖旎的贴了片刻后,他迫使沈止看着对面的镜子。
那双空无一物的眼睛落在镜面上时,自然而然映出了他们现在的模样——
沈疾川在后面将他完全拥住,左手食指嵌在他齿间,其余手指则是捏着他的脸颊和下颌
另一只手扣在他腰间,他们如此紧密而不可分割,在镜中宛如重影。
沈疾川在他耳边说:“哥哥,是因为第一次见面时,我说了爱你,你才如此决绝地自杀吗。”
身后传来少年温热的体温,声音传入耳时,沈止无波无澜的眼底泛起一丝波纹。
“我猜得到你想什么,”沈疾川摸着青年泛凉的皮肤,“你觉得我说爱你,是你自己终于放过了自己,于是你坦然赴死,你觉得自己迎来了解脱。”
“可是,哥哥,你醒来这几天,真的没有一刻怀疑过我是真实的吗?你是没怀疑过,还是不敢怀疑?怕这又是一场梦境,一场将你从解脱里拽回地狱的梦境?”
是问句,但沈疾川尾音并不上扬,“所以你才在醒来后数次尝试自杀。”
青年喉结滚动了一下,咽下口腔分泌的唾液,只是嘴唇无法闭合,咽下时舌尖会往上抬,沈疾川感受到他喉结滚动之时,自己指节也触到一点温软,随后就是关节被上下牙列咬合的细微力道——
这力道被主人无意识控制,不会咬痛他。
沈疾川看向镜中。
沈止眼神依旧灰寂,但沈疾川知道,他听进去了。
“这不是梦,我一直都是真的,”沈疾川说,“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你杀了自己,我感受着你的身体变凉,我触摸不到你的呼吸,我把你从浴池里抱出来的时候,哥,我尝到了恨你是什么滋味。”
“我终于知道,你恨我是什么感受了。”
他依赖的、眷恋的将沈止头发别在耳后。
吐出来的话却藏着一点凉意和缠绕扭曲的爱,他问:“哥,在你的幻觉里,我是不是只对你露出过失望、讨厌?那些幻觉有没有对你说过恨?”
“——我恨你,哥哥。”
青年空无的眼底,原本镜中拥抱着他的‘幻觉’,此刻一点一点填充进了别的色彩。他看清了他身后少年唯一露出的那双眼睛,和他之前一模一样的,爱和恨纠缠交织的双眼。
沈疾川兢兢业业学着、回忆着曾经沈止的样子,语气越发男鬼:“我恨你抛下我。”
随后他亲昵地吻了吻沈止的头发,“但我不恨你杀了我,这是我们的共眠。”
他在混淆沈止的概念。
他要把自杀=杀了沈疾川,根植在沈止心中。
这对沈止来说是一种莫大的刺激,果然,在他说完之后,他怀里的青年呼吸就变了。
还没完。
沈止口腔被卡着说不出话,他一脚踩在真实的边缘,视线被身后的人牵引着。
沈疾川不知道从哪拿出了一把折叠刀。
他握着沈止的右手,帮青年握紧这把刀,“我知道你有多想杀了我,来吧哥哥。”
镜中。
沈疾川牵引着沈止的右手,锋利的刀尖对准了他们的颈侧。
在刀尖触碰到少年脖颈动脉之时,沈止开始剧烈地挣扎,但那点微不足道的力道被沈疾川的双腿强行镇压了下去。
沈疾川对镜一笑:“哥哥,你要永远记住,我们是同一个人,在你决定杀了自己的时候,属于沈疾川的那一部分,也永远不存在了。”
消瘦的青年双眸大睁,他一下又一下把口腔中沈疾川的手指往外抵,可是没用。
他看着那柄刀没入了少年颈侧,刺眼的红色流淌下来。
“……”
沈止不动了。
泛起激烈情绪的眼睛空寂下去,整个人呆呆的,两行眼泪顺着脸颊往下落,被撑开的口腔缝隙里呼吸气体极速交换,无意义的含混声音从喉间溢出。
他陷入了另一种和自杀完全不同的崩溃中。
这种崩溃没有持续太久,身后的人将手指抽出,蘸了蘸颈侧的‘血’,再次伸入他唇中,迫使他的舌尖尝到味道。
番茄酱的酸和甜在口腔炸开。
沈止快要完全崩塌的精神世界被这股酸甜拽住,他仰起头,眼泪无声无息顺着眼角没入鬓发。
他湿润的眼睫抖颤,嘴唇张合,是无声的‘沈疾川’三个字。
“嗯。抱歉,哥哥,用这种办法唤醒你。”
沈疾川丢开折叠伸缩假刀,捧住他的脸,慢慢低头。
一片温热落下来,他吻住了沈止干枯的唇瓣,温和地搅弄着他口腔重的酸甜番茄味。
蓦地舌尖一痛,沈止在咬他。
淡淡的血腥气混合番茄的酸甜,这点微不足道的疼都变成了对方回应了的心安,沈疾川抚着青年发颤的后背。
许久一吻完,他望着沈止泪痕湿润的脸颊,想伸手擦去,但很快想起什么,手放了下去,吻掉这些眼泪,轻声说:
“回来吧,哥,继续在真实里恨我、爱我。”
-
监控室里。
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亲吻的动作他们还是能看见的。
沈疾川虽然让他们离开病房,但秉持着对病患负责的心态,他们不能关闭监控。
此时监控室里一片沉默。
季溯挠头:“那啥,这正常的吧?”
自己亲自己,就跟左手牵右手似的,好像似乎大概也没什么?
李医生冷静地推了推眼镜:“这正常吗?”
他允许沈疾川在安全的情况下尝试对沈止进行一定程度上的刺激,但不知道是这种刺激。
弟弟用这种姿态亲吻哥哥,哥哥从呆滞状态给出回吻反应,想也不正常吧。
季溯:“你是医生。”
李医生:“……”
两人对视一眼,默默移开目光。
他们默契的没有继续说下去。
-
沈疾川这种你死就是我死,你杀你自己就是杀了我的极端治疗办法,在沈止身上简直有奇效。
就是效果好得过了头。
沈止现在拒绝食用番茄,或者任何一切含有番茄的食物。
倒不至于倒掉,他只是默默把有番茄元素的食物全部剩下,用挑食来表示自己的抗拒。
其实只抗拒番茄也没什么,沈疾川郁闷的是,沈止连他一起抗拒了。
距离那天已经过去了一周,沈止放弃自杀后,这场垂死反扑的病情开始快速消弭,治疗一日好过一日。
他渐渐从那种僵木的状态走出来,只是还是自闭,不太爱说话,尤其不爱跟沈疾川说话。
药物治疗还有一个疗程,他虽然在渐渐康复,但恢复期反应慢慢的,时不时大脑就会卡顿。
他这张具有欺骗性的脸撑住了,不说话的时候有股冷淡精英劲儿,所以反应慢并不显得呆,反而有种慢条斯理的从容感。
沈疾川知道自己那天行为极端,也怕再刺激到他,只敢远远看着,不敢往前凑,每天眼巴巴的,唉声叹气。
他都来多久了?担惊受怕的,就只有一周前那个亲亲。
他跟哥贴惯了,现在这么分开,真是哪哪都不舒服——这跟他想的不一样。
他们身份说开了,不应该立马黏黏糊糊地在一块,然后他再把哥养得壮壮的吗?
现在别说亲亲了,连牵手都没。
季溯安慰他:“别愁了兄弟,过几天治疗完毕就好了。”
沈疾川闷闷不乐:“嗯。”
-
晚上八点。
沈止坐在床上看书,看书有助于加快恢复,不过他思绪转得慢,看书也慢。
许久才翻过去一页。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进来后,他余光瞥过去。
那跟他长相一模一样的少年跟平常时候一样,在靠近窗边的用餐小桌上放下一份切切好的水果和牛奶。
沈止犹豫片刻后,“过来。”
他不常说话,声音又轻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