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怪异感铺天盖地袭来。
沈疾川看了半天,一颗心渐渐沉下去,像是浸没在冬天的雪水里,他张了张嘴道:“小川?我不就是小川?”
沈止已经吃完了,他端碗回厨房,沈疾川也顾不得难过了,他现在只想搞清楚一件事。
他忙抢过来沈止手里的碗,“我是沈疾川啊。”
沈止维持着被抢碗的动作,眉头皱了皱。
他终于又看向了沈疾川。
少年不由得希冀起来。
沈止皱着眉说:“在你之前出现的,从来不抢我东西。”
沈疾川努力理解他的话:“什么……?之前的?”
沈止:“幻觉是不会真正抢走东西的,你想骗我再摔一个碗。”他举起自己空空如也的左手,手指依旧是端碗的动作,“其实碗还在我手上,我知道的。”
他回了厨房,沈疾川跟在他身后。
只见沈止端着‘碗’,回了厨房,放在了桌面。
当然没有东西,他只是做了放下这个动作。
而他穿着的藤编拖鞋踩过的地方,地面留下零星血色。
沈疾川被地上的红吸引,反应过来之后瞳孔骤缩,他一把将沈止从厨房拉了出来,拽着他朝客厅走:“沈哥!刚才的玻璃好像是扎进藤编缝隙里,扎伤你的脚心了。你让我看看……”
沈止走了几步,甩开他的手,冷恹道:“为什么还没完,我好累……”
暗淡的灯光,厌倦疲惫的神色。
青年的肩膀藏在黑色的睡衣下,单薄伶仃,眼睛再也看不见平时的半分温和,更看不见刚才让他‘滚’时的冷漠,只剩下木然寂静。
沈疾川愣愣,许久无言。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这是什么病,会让人产生幻觉,精神分裂么,还是心理疾病?
沈哥那天说要回来,还告诫他不要打扰他画画,是不是知道自己应激后会发病?所以让才他不要过来找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病的?从他一走就开始了吗?
他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扛了几天?
“沈哥,我不该拉着你去看烟花会的,”沈疾川后悔了,涩然道,“如果我没有带着你去看烟花,我没有硬要借着这个机会跟你认兄弟,就不会惹得你发病。”
“沈哥,我不是幻觉,我是小川。”老呵移政礼’妻O就斯刘衫期叁令
“你摸一摸我,我就在这儿,你脚底在流血,我帮你处理一下好不好?”
他其实想问问沈哥家人的联系方式,可很快想起来,沈哥说过,他也是孤儿。
因为是孤儿,无处可去,所以才挑了这样一个小地方养病。
是不是原本都已经好了,被车祸刺激才又复发?
沈疾川想蹲下去看他的脚。
沈止恹恹的往后退了一步,摇头说:“地面的血是假的。”
沈疾川怔道:“不是……”
沈止:“你也是假的。”
“………”
沈疾川从没想过能在这张脸上看到如此神经质的冰冷和警惕。
沈哥应该是淡然的、优雅的。
而不是这样病态的、厌世的。
他看了沈止好一会儿,千言万语化为了无力,变成了棉花堵在喉咙,又酸又梗得慌。
内心深处却被这股酸涩感浸得软塌下去一块。
“你听我说,沈哥……”
沈止忽然敲了敲自己的耳朵。
“又开始吵了。”他说。
沈疾川:“什么吵?”
沈止瞥他一眼,走到卫生间门前,拉开帘子。
帘子下的全身镜露出来。
他指着镜子,看着沈疾川:“你真的让我有点烦了,再不走,你就是下一个橘子苹果。”
沈疾川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迟疑地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试图去理解。
然而在沈止此时的视角里。
镜子里是全然另一场景——
是他穿越前,他和心理医生的一次交谈。
医生端坐在办公桌后面,十指交叉,温和地对他说:“人会懊悔自己做过的决定,会痛恨过去自己的愚蠢,发出‘我以前怎么这么蠢’的感慨,极端状态下,会否定自己过往的一切。”
“沈先生,在你的讲述中,十八岁,是你人生命运的转折点。我有一个问题想问您,请您如实回答。”
“好。”
“你怨过十八岁的你吗?怨他的选择,怨他的赤诚,怨他的善良。”
“我没有怨过他。”
“那好,我继续……”
“我还没有说完。”
镜子里苍白病态的青年打断医生,轻笑。
“在极度不理智的时候,我是恨他的。”
“说来您可能不相信,有一次发病很严重,十八岁的我出现在我面前,我那时真的恨极了他。”
医生凝眉问:“你杀了他?”
青年摇头:“不,我上了他。”
医生:“……”
她错愕的表情无法掩饰。
青年耸肩道:“可那只是幻觉,我清醒后发现,我面前的镜子已经是一滩污秽了。旁边还有被我捏得稀碎的橘子、生生抓烂的苹果,在幻觉里,这些水果是他的腰、他的大腿和臀部。”
“听起来有些变态,是不是吓到您了?很抱歉,虽然承认自己有病会令我有种被打败的挫败感,但我很想好起来,所以对医生比较坦诚。”
“可以理解。”
“还有个问题。”
“您请问。”
“如果十八岁的你真的出现在你面前,你还会这么做吗?”
“这个问题很有意思。”
青年沉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但您该怎么证明,面前站着的,是真的十八岁的我,而不是又一个幻觉?”
……
沈止像是给学生划重点的老师一样,手指敲了敲镜面,警告道:“懂了吗?”
沈疾川看着无事发生的镜子沉默了。
“应该是懂了吧。”
总而言之,先顺着沈哥的话说好了。
橘子苹果……是沈哥想吃水果了吗?有可能,毕竟刚才还在啃胡萝卜。
沈止:“懂了就消失。我要睡觉了。”
他回了卧室。
沈疾川跟在他身后:“卧室没有被子,沈哥,你睡哪?”
沈止没去床上,他拉开嵌墙的大衣柜,蜷进了衣柜的最下层——床上消失的被子,赫然在衣柜里。
在衣柜狭小的空间里,被子围起来的地方,像极了一个小小的洞穴。
沈止躲了进去,瞥了他一眼,然后关上了柜门。
衣柜是他长大后的‘安全屋’,只要藏进这里,幻觉就没有了,只有幻听。
沈疾川:“……”
虽然非常不合时宜,但他竟从沈哥刚才那一眼里品出了‘你拿我没办法了吧’的人仗柜势的可爱来……
太诡异了,真是抽象。
他心里仍旧沉甸甸的,站在衣柜外许久,才暂时离开卧室。
先用手机给家里去了个电话,沈哥这个情况,他这几天晚上估计都不会回家了,学校那边……
“喂?老师,我是沈疾川,回家发烧了,高烧。嗯对,明天我想请一天假看看。好,麻烦您了。”
沈疾川请假向来很好请。
明天上课也都是讲前天考过的卷子。
理科老师基本会让他在讲台讲,他不在也只是老师会累一点,可以请一天假,不影响什么。
一切事情安排妥,沈疾川出了会儿神。
不过两分钟,他就迅速整理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腾出空来收拾这里。
他想照顾别人,就得先确保自己情绪稳定,不能露出那种年轻人的不靠谱来——除了在某些方面会愣头青似的面红耳赤,迟钝不已,十八岁的沈疾川在生活方面是很靠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