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沈止说,“大部分对不起我的人,都坐了牢。这样一听,是不是没那么憋得慌了?”
明明是自己经历过的磨难,却还真跟讲故事似的,在意他这个聆听者憋不憋得慌。
沈哥……
见他还在微笑,沈疾川心又开始疼了,钝刀子磨肉一样。
真的完全看不出来,沈哥过去有这样的经历。
沈疾川知道沈止没有说全,他跟他讲的这些就像是伤痛的边边角角。
伤他最深的那一道依然深埋在心里某处,不见天光。
沈疾川没有贪心,沈哥愿意跟他说这些,已经很好了。
他把自己的心情收拾好,说:“这是沈哥你跟我分享的属于自己的第一件事。”
沈止:“小川,你看我,讲故事条理清晰,我真的没什么事。你不用时时刻刻守着我,就是下午突然复发了一下,我现在都快好了。”
“……”
话题转移的很突兀。
如果沈止没有时不时盯着他的嘴来辅助辨认他说了什么的话,这句话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沈疾川:“说起来,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沈止:“什么?”
沈疾川望进他眼中,语气疑惑,问:
“沈哥,你为什么会藏进我的安全屋?”
第33章
沈疾川在木屋里找到沈止。
他那时被汹涌的情绪冲击得思绪崩盘,却也记得,在掀开帘子的那一刹那,他看见沈止在安全屋里面蜷缩着——
就像看见了长大后的自己。
那个长大后,依然需要一个安全屋来躲藏的自己。
回来之后,掀开帘子之后的那一幕就一直在沈疾川脑中挥之不去。
其实他的这个问题本来就很没有道理。
沈哥当时把他从那个雪夜里捡回去,他知道那个木屋所在地,也知道那里可以藏身。
所以当他发病,潜意识引着他去了那个地方藏起来,也不足为奇。
那种奇怪的悸动和摸到迷雾的直觉,时不时其实只是他的错觉?
仔细想想,沈哥当时在雪夜找到那个木屋已经很神奇了,那个地方偏僻,正常人找人会去那里找吗。
像是有一层雾气笼罩在眼前,可他却刚刚发现。明明穿过雾气就会看见不一样的真实,他迫切的挥舞着手臂,想要驱散雾气,可始终不得其法,找不到出路。
“沈哥,你为什么…会藏进我的安全屋?”沈疾川又问了一遍。
沈止眼神空了一瞬。
“不记得了。”
沈疾川紧紧注视着他的面庞,企图在上面寻找到一丝不寻常:“我找到你的时候,差点以为,是我找到了我自己。”
沈止没接话。
沈疾川以为他累了,低头吐出一口气:“算了,是我想多了,就当是个巧合。”
他扶着沈止躺下。
“好好休息,沈哥。”
他一直在这里,没走,沈止想让他走,但不得不闭上了眼,这样周围乱七八糟一闪而逝的幻影就会消失。
沈止知道自己是睡不着的。
因为太吵了。
他克制住自己想藏进柜子里的欲望,克制住觉得身边沈疾川是幻觉的认知,维持平静入睡的神态。
渐渐地,他翻身侧躺,蜷缩了起来,耳朵枕在自己的掌心上,企图堵住一些幻听。
过了一会儿,有人掀开他的被子钻了进来。
温暖的掌心捂住了他的另一只耳朵。
“沈哥,外面冷,我今天淋了好久的雨,可以跟你一起睡吗?”少年低声询问。
都已经钻进来了,才问可不可以。
沈止:“你跟之前比,好像变了一点。”
沈疾川:“或许吧。”
他只是明白了,眼前这个跟他相处了不到两个月的人,对他来说有多重要。重要到他发现自己怎么找也找不到沈止的时候,会感到针扎穿心脏的疼痛和绝望。
这个意外,让沈疾川在意识到他对沈止是什么感情之前,先意识到了这个人在他心里的地位。
他闻着沈止头发上洗发水的香气,和他身上一模一样。
大人是会骗人的。
沈哥也会骗人。
他想骗他离开,不可能。
沈疾川的掌心是世界上最好的隔音罩。
沈止睡着的时候还在想,如果是幻觉这样捂住他的耳朵,他还会感到心安吗?
……
睡前喝的姜糖水和预防的感冒药,没能抗住这场来势汹汹的高热。
沈疾川请了诊所的大夫上门来,在墙上贴了挂钩,沈止在出租屋挂水。
沈止烧的意识模糊。
隐约听见有人问了他几句话,但他以为那是幻听,就没搭理。
然后又过了一会儿,他手背一片凉意,冰凉的液体流入血管,挂的水里有叫人犯困的药物,沈止睡得没有意识。
沈疾川拜托周叔帮他守在这里,等一瓶空了就换新的。
周叔看着床上沈止那张和沈疾川一模一样的脸,拉着少年问:“你跟周叔说,这是不是你亲哥找来了?”
他知道沈疾川的身世,或者说,周围一片的人都知道,沈疾川不是沈家亲生的孩子。
沈止自从来了这里,就一直戴着口罩,昨天周叔帮忙找人,知道了沈止和沈疾川长得像,可他没想到长得这么像。
这摆明了一看就是亲兄弟嘛!
怪不得小沈对这位沈先生如此上心。
周叔:“他们家有没有说要把你接走?”
沈疾川哭笑不得:“什么他们家,沈哥是孤儿。”
周叔:“啊?”
沈疾川:“确实只是长得像而已,周叔,你别多想。”
“……周叔懂,你不愿意承认也没事,我帮你保密。”周叔拍拍他,“有什么事快去做吧,我给你看着这里。”
小沈真是难啊。
沈家是那个样子,来了个疑似亲哥的人也是病歪歪,以后可怎么好呦。
沈疾川无奈,说了声谢谢,就赶紧出门去了。
他去学校请了长期假,然后就去了一家二手手机店,花了三百块钱买了一个性能不错的二手手机。
世面上可以支持远程手机监控的设备太贵了,依照他现在的财力根本买不起。
阳关大道走不了,羊肠小路却可以走。
他另辟蹊径买了二手手机,下载了远程监控程序,把这个手机变成了像素差些的摄像头,固定在了出租屋客厅的墙上。
从这里可以监视除了卧室、浴室、厨房之外的所有角落。
他自己的手机则下载了监控软件,输入设备代码,两台手机就通过叫掌上观家的软件相连了。
沈疾川检查了一下监控后台。
画面有些模糊,是不是会卡顿一下,但总体来说很不错。
周叔从卧室里走出来,怕吵醒屋里睡觉的人,悄声说:“干什么呢,忙活一天了。”
沈疾川关掉监控画面:“没什么,周叔,我忙完了,你回家去吧。”
周叔:“好,药瓶给他换了最后一瓶了,打完就可以拔针。”
“多谢周叔。对了周叔,明天还得麻烦你一下,我想给这间屋子换锁。”
“成,有事叫我就行,晚上周叔给你们送饭。”
他摆摆手下楼去了。
……
沈止烧了三天。
期间一直浑浑噩噩,只记得被人喂饭、喂水。
稍有抗拒,就会被捏住下巴,带着固执意味的强灌。
等烧彻底退下去,他睁开眼,就看见了沈疾川的脸。
世界给他的感觉仍旧是虚幻的,他悲哀的发现他辨认不出眼前的沈疾川是不是幻象。
沈疾川习以为常了,毕竟这三天来,只要沈止睁眼,眼里的怀疑就没少过。
他说:“饿不饿?诊所大夫说烧彻底退了,但可能还会虚两天。”
沈止身上确实没有太多力气,他抬手看了看,手背上贴着医用胶布,揭开数了一下,手背上有四个针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