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清倌赎身是私事,娘亲估摸着是没走公账,自掏腰包买的人。
至于明明是赎身的小倌为什么会被塞进文津书院……
沈溪年用扇子一点点挡住自己的脸,在扇面的遮挡后没忍住咧嘴笑了一会儿。
谢惊棠对外讲究一个物尽其用,救风尘是爽一下,有小美人也可以谈一下,但银子不能乱花。
说实话,谢家产业下,但凡是那种模样生的好的掌柜掌事账房,多半是被救风尘后调教出来的经商好手。
谢惊棠带着他们见世面,摸算盘,是有过一段情,但这段情后,这些人都有了各自安身立命的本事,不必想着一定要去依赖谁,惶惶不可终日。
沈溪年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
据说,因为这种十分稳定的生意往来,南溪阁的老板和娘亲私底下关系还挺好来着。
唔……这么想的话,杨倪林应该是被赎了身,但娘亲那会儿转头去忙了漕帮的生意,恰逢突变,就把人顺手塞书院里避难,之后八成是给忘了。
沈溪年总不能告诉杨倪林他是被忘了,组织了一下措辞,合拢折扇打在手心,面带微笑,语气真诚道:“我知道杨先生,娘亲与我提过的,只是过去太久,方才一时间着实没能想起来,冒犯之处,还请杨先生见谅。”
被赎身了就是清白身份,又是书院的学子,沈溪年当然不会因为杨倪林的如实以告而看低对方。
杨倪林眼睛一亮:“谢、谢夫人她,提起过我吗?!”
阿这。
提起过就有鬼了……
沈溪年的良心痛了一下。
但生意人嘛,说话装三分还是很简单的。
沈溪年拱手道:“娘亲多有要事要忙,对杨先生多有怠慢,溪年在此给先生赔个不是……”
杨倪林大惊失色,连忙在沈溪年弯腰之前把人扶正了:“万万不可!!!您是主家,身份贵重,怎有赔礼的道理!”
那样下意识的惊慌抗拒是装不出来的。
沈溪年瞅着杨倪林半晌,懂了。
这杨倪林……别管是否存着私心,或是别的什么算计,但此时此刻,他是真心实意把自己当做谢家的人,并且,是真的很想跟在沈溪年身边。
不过到底想跟着报恩、出人头地还是想着能偷看一眼心心念念的恩人,那便仁者见仁了。
之前对沈溪年说的那番话,八成是因为打听过谢惊棠从前的那段姻缘,的确是处于爱屋及乌的好心,想劝沈溪年慎重考虑。
确定了这一点,沈溪年便开门见山问杨倪林:“这文津书院的人与事儿,你知道多少?”
杨倪林一听就知道自己的求职闻了,端正坐好,眸光自信:“若您是考校我的学问,我恐怕说不出太多惊艳的大道理。”
杨倪林毕竟是风月场里出来的,被赎身的时候年纪也不小了,即使之前学了些学问,但都不算深研,只是用来讨欢喜的,所以他在书院读了五年,也没读出什么大学问。
但也正因为他的出身,又因为他是被谢家送来的,杨倪林总要为自己找些价值,因此便盯上了文津书院本身。
“但若是打听那些风来影去的事儿,谢家主尽管询问!这五年里,书院来往的学子先生,发生的大小事务,我都门清!”
这下轮到沈溪年眼睛一亮了。
这江南最不缺的就是读书人,只是读书人大多有自己的风骨自尊,卖字画算账可以,做旁的一些事只怕是不好沟通的。
杨倪林这样一派文人模样的情报人员,那可真的是天上掉馅饼的人才。
“杨兄!”沈溪年握着杨倪林的手,十分亲切地开始称兄道弟,“我想问问咱们学院如今最有名的先生是谁?从这里毕业出去最厉害的那批学子都是什么名号?”
沈溪年不确定原文中,那位几乎是龙傲天男主外置大脑的智囊在哪,但对方只要是生活求学在江南,极大可能绕不过文津书院。
“最厉害的学子这就不好说了,毕竟文无第一武不讲第二嘛,说谁都有不服气的。”杨倪林沉吟,“但若是最有名的先生,定然非文睿先生莫属。”
“他平日里是不是穿着打扮很是低调,衣服好像是洗到泛白,但衣领却又特别坚持地都绣了柳条的纹样?”
沈溪年说出原文里对这位智囊的描写。
“对对对。”杨倪林点头,“文睿先生姓柳,名承,虽是书院的先生,但只是才过而立,很是年轻。”
“就是他!!!”沈溪年不由提高声调。
裴度朝着沈溪年所在的角落看过来。
沈溪年转头,眼睛轻眨,眉目含笑地给了裴度一道小鸟秋波,示意对方认真授课,转回身子继续喝杨倪林打听八卦。
“那你知道,要想结识这位柳先生,言谈间是否需要注意什么,或者说,有没有什么能投其所好的东西?”
“文睿先生在书院里一向独来独往,很难结交。”
杨倪林有些为难。
“其实也有不少人来拜访过文睿先生,想要请先生去族中教导后辈,亦或是拜为幕僚,但文睿先生只说志不在此,全都拒了。”
沈溪年却完全没有知难而退。
名声在外的文人就像是吸引蝴蝶的花,但反过来讲,如果当真不想招蜂引蝶,那又为何要开花呢?
能被龙傲天男主请得动的人,沈溪年不信他就请不动。
“他只要是人就有喜欢的东西,生活在书院,平日里难免会暴露出些细节。”
沈溪年目光殷切,满含期待地看着杨倪林。
“杨兄再想想?”
主家发话,杨倪林开始绞尽脑汁回忆。
直到这堂课下了,裴度越过凑过来想要同他说话的学生,径直走到沈溪年身边,目光扫过坐的很近的杨倪林。
“在聊什么?”
沈溪年抬起来的手特别自然地捏了裴度的手指,手指尖一点点往上滑,仰头笑吟吟道:“在聊你万一骗我成了亲,之后科举高中做了大官,又以权压人,始乱终弃怎么办。”
裴度温声:“那溪年定要记得先下手为强,我教过你如何对付我的。”
杨倪林被这听上去平淡的话说得一个激灵,眼神惊恐地偷瞄了一眼表面光风霁月温润多才的“谢先生”。
他刚才怎么说的来着!
这位看上去就不是善茬,不好惹的!
他看人的本事是从小练出来的看家本领,断然不会错的!
沈溪年眨眨眼,勾着裴度袖中的手指轻轻晃,应得极其自然:“那多不好呀,我都说了,咱们一起活着,还可以官商勾结挣大钱,赌大前程呢~”
“嗯,好。”在面对小鸟时极其好哄的裴度也随之轻笑,回捏了捏沈溪年的手指,手指尖勾回去,“都听你的。”
把两人完全不避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杨倪林莫名觉得哪哪都不对劲,但他这个人直觉特别准,也特别想信直觉,连忙站起来,和沈溪年说了声他去打探一下,跑进人堆里,眨眼就没了踪影。
裴度这才在沈溪年身边坐下。
沈溪年絮絮叨叨地和裴度说了方才的事儿,重点说了他想拉拢这位据说是有大才能的柳文睿柳先生。
杨倪林在书院人缘颇好,没一会儿便兴高采烈地找到沈溪年,压低声音兴奋道:“家主,我知道了!文睿先生玩鸟!”
“玩……什么?”沈溪年一懵。
杨倪林比比划划了一个小团子,然后两只手在身边用力扑棱了一下。
“就是飞的那种小鸟。”杨倪林说着方才打听到的小道消息,“在京城如今很流行养那种和鹦鹉不同的,看上去胖乎乎,肉嘟嘟,翅膀小小的那种。”
“据说,就连裴首辅都有这样一只放在心尖尖上的小鸟呢。”
裴度侧眸看沈溪年,眼神含笑。
沈溪年咬牙:“……他不胖!”
小鸟只是毛茸茸的!!
他只是毛蓬不是胖!!
“哦哦,这样,那大概是消息传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