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的心尖啾(139)

2025-10-09 评论

  真正做出这种事的,只能是势高盖主,藐视皇权的奸佞权臣。

  沈溪年很想反驳裴度,但事实却是,在原文中先后失去身边重视之人,且得知真相后,裴度选择的不是愚忠,而是废帝。

  “从进入内阁的那一天起我便明白,裴度此生,注定不得善终。”

  这是裴度自己选的路。

  是一条能送郑氏嫡系与裴氏嫡系一同覆灭的绝路。

  “我也从不觉得我是真正心怀天下爱怜百姓的圣人君子,我只是没那么坏,没自私卑劣到彻底罢了。”

  “幼时被皇权所压,我为着自己想要复仇、不愿被人鱼肉的私心一步步算计谋划走到首辅的位置,掌控权势,摆弄人心。”

  “我从未想过给大周一个真正的,可以撑起天下的皇帝,而是维持着如今这样脆弱的平衡,等待着这个天下因为皇帝或我的死亡而分崩离析。”

  “这样的权臣,但凡是有野心有能力的君主,都不会信他是一心为民,不信他不会被私心所惑,被仇恨所迷。”

  “不信他坐在这个位置上,感觉到手中的权柄被重新拿走回到皇帝的手中时,会心平气和地接受,重新回到被人宰割的境遇。”

  “我也不信。”

  “所以我护着平庸懦弱的当今天子,从不曾有过支持任何宗亲血脉登基,重振大周的念头,甚至,因为我握有吴王一脉最致命的把柄,所以才会容忍吴王在朝廷之上与我与皇权分庭抗礼,以此转移仇恨与矛盾,保全自己。”

  “权势能滋养人,也能吞噬人。”

  “我时常站在镜前自视,看我的卑劣,看我的贪婪,看我的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从前的日与夜匆匆而过,我的眼睛看着不曾解开死结的过往,不管将来的生死荣辱,不在乎暗处有什么势力在酝酿何种风浪。”

  “无法入睡也罢,一睡不起也罢,都无甚差别。”

  生前不管身后事,如若一日裴度真的走累了,身后再无人需要他,也不过一死而已。

  哪管身后惊涛骇浪。

  在许多人的眼中,裴度从官拜首辅大权在握的那一天起,便已经注定早逝。

  沈溪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身,走到裴度身前,一言不发地握住了裴度的手,垂着眼帘不说话。

  裴度的手指指腹摩挲过沈溪年的手背,缓缓揉捏心上人的指骨,以一种毫不掩饰的坦然将自己全然敞开在少年的面前。

  “但我有了你。”

  “溪年,你亲近我,爱重我,怜惜我,所以你知我,私我,信我。”

  “我在你心中,永远是光风霁月,端方正直的裴扶光,是被旁人苛待辜负却还出淤泥而不染,在为百姓为天下做好事的裴度,是永远温和事事妥帖的属于小鸟的恩公。”

  “但事实却是,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完美无瑕,无坚不摧。”

  “这些难免令我心生忧怖惶恐,却也让我不受控制地心喜。”

  裴度仰起头,握住沈溪年的手臂,拉着沈溪年弯下腰,同他额头相抵。

  两人的距离很近,难得以这样俯视角度看向裴度的沈溪年,甚至能感觉到两人间交缠难分的鼻息。

  温柔的,湿润的,带着缱绻与满足。

  裴度的嗓音轻而缓,含着笑:“你看,溪年,这是你在偏爱我。”

  沈溪年:“……”

  他回握裴度的手,慢慢收紧。

  裴度看进沈溪年明亮的双眸中,看到了那一抹从深处涌现而出的明悟,以及随之而来的从不曾淡下的怜惜与偏爱。

  “我的学识,我的阅历,我的容貌,我的权势……这些造就了我,我愉悦它们能够吸引你,并且努力对你更好,最好,以求你再也遇不到另一个能与我相媲美的人。”

  “我不要你记得我,我要你只有我。”

  他长长喟叹:“你这样好,是我等了二十多年,才等来的偏爱与私心。”

  “我开始牵挂府中人,留意身边人,感受到云卷云舒的可爱,包容麻雀叽叽喳喳的喧闹,日复一日越发贪恋你的存在。”

  “溪年,我不想死了。”

  “我变得越发不敢放下权柄,因为我不知道后退这一步,接踵而至的是否会是指向我、亦或是指向你们的利刃。”

  “你会觉得泰安县主太过直白自信,态度不够委婉,一是因为她尚且年轻,没有她母亲那样沉淀多年的城府心胸,但平心而论,她也胜在有年轻人的锋芒,敢于争取,言语真诚。”

  “二是因为,泰安县主不是来说服我帮她夺位的,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会帮她,也不会帮郑闵,亦或是任何一个来推翻当今陛下的人。”

  “她、亦或是她身后的势力,看到了我的变化,我的动摇,她们想要确定的是,我之心知否还一如从前。”

  “她们已经谋划了这么多年,或许有不少的底牌,或许先帝从前对勋贵下手也有她们在其中的推波助澜,她们不差我这一处助力。”

  泰安县主提出的立书写传,真正想要问的,是裴度即使不在乎自己日后被钉在权臣奸佞的耻辱柱上,也该想想是否在意作为他身边人的沈溪年,将来会背负的诸如商贾乱政的骂名。

  “当然,外祖也看到了。”

  裴度抬起沈溪年的手,垂眸轻吻沈溪年的手背。

  “他之前已经押错了人,他的身后亦站着许多家庭与性命,所以他谨慎观望,小心试探,不想第二次支持的人,在这场权势倾轧中死在我的手上。”

  “泰安县主和外祖真正想知道的,是如今的我,究竟是贤臣权臣之心,还是谋逆上位之心。”

  “他们要的不是我的相助,而是想要我的退出。”

  所以裴度表现出对立传的意动,特意软了态度请林老为沈溪年加冠,都是在毫不遮掩地表达自己的私心,承认自己的变化,袒露自己的诉求。

  他在等两方的态度。

  “溪年,我这样的人,一旦有了软肋与私心……”

  裴度的双手手心贴在沈溪年脸侧,第一次主动而温柔地吻上少年的唇瓣。

  掌心温热,灵魂滚烫。

  “当真是极可怕危险的。”

  “一步步走到现在,如今我站在这里,身后是你,是子明,是北疆将士,是诸多信赖投奔于我的性命。”

  沈溪年面露迟疑。

  裴度一如从前千百次读懂啾啾语那样,看懂了沈溪年的心事。

  他捧起沈溪年的脸颊,嗓音温柔有力,话语笃定而从容。

  “不是因为你,是为我自己的私心。”

  “溪年,我很想做你心中永远受人敬仰的无暇君子,我耐着性子,握着你的手,等了许久。”

  “我等来了外祖的试探,等来了泰安县主的忌惮,他们只说着天下,只说着百姓,只说着大义。”

  如今的裴度,不再是书中身后死绝空无一人无牵无挂的反派首辅。

  他胸有私心,身有牵挂。

  “我如何能退?”

  若当真想要他退,便给出一个能两全其美的法子。

  否则,谁都不能从他身前越过。

  他手中有权,以首辅之位匡扶正室,名声占优,而后隋子明放归北疆便是如龙入海,沈溪年的到来更是补齐了他最后在钱财商路上的短板。

  即便是一个支离破碎的大周,他裴度若是不让,只要一息尚存,便镇得住。

  谁都不知道,裴度选择镇守这样的大周,对天下,对百姓而言,究竟是对还是错。

  他不是迂腐,更不存在愚忠,只是不能退,也退不得。

  “溪年,你会对我失望吗?对一个这样满心卑劣,私心越过大义的……”

  沈溪年低头重重吻上了裴度,咬碎了对方未能说尽的话。

  “说什么小鸟话!我不爱听。”

  沈溪年重重咬了一口裴度的唇瓣,在上面留了半圈十分清晰的牙印,不满地命令。

  “以后不许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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