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支肘撑着下巴看着面前的人,眼中有亮晶晶的笑意。
“我就知道况野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宫鹤京无言,将手中切好的牛排换走钟情的那份,落寞道:“吃吧。”
席间话题不断,在原况野面前,钟情总是叽叽喳喳很多话,宫鹤京每一句都应了。
他应答得很认真,也很谨慎,生怕自己有什么地方露馅,让钟情产生怀疑——
就连他在扮演那个让他赢下奖杯和游艇的角色时,也不曾这样殚精竭虑。
直到服务员端来餐后甜品,放下餐盘后轻声细语地说了一句:
“旷野先生,钟先生,祝你们用餐愉快。”
宫鹤京猛然意识到这一切有多么荒谬可笑。
他几乎没用过这艘游艇,常年只配备了简单的维护人员,服务员、厨师和乐队都是为了今天这场宴会,让管家提前租来的。
他并不认识这些人,也不曾对他们下达过什么命令,但是他们看着他,却称他为——
旷野先生。
宫鹤京猛地攥紧手中的餐刀。
多么可笑,甲板下那个享誉世界的名字还在夜色中熠熠生辉,甲板上名字的主人却已经改名换姓,不复存在。
零散的记忆碎片飞速滑过他的脑海。
乐队超出本分的炫技、厨师精心到繁琐的摆盘、服务员离开时看着钟情过于和善甜蜜的微笑……
他几乎是颤抖着手划开手机屏幕,评论区跳出来飘红高挂的一条:
[跪求大家不要告诉钟钟真相!就让他一直以为自己猜对了吧,就让钟钟一直这么开心快乐下去吧!]
适时屏幕震动两声,是陈管家的消息:
“少爷,水军公司还没来得及下通稿。舆论并没有像您想的那样攻击钟先生,反而很友好。那些贬低您自己来祸水东引的通稿,就不发了吧?”
宫鹤京按熄手机,闭了闭眼睛,不知道该是庆幸还是悲哀。
他认清了这个事实。
那些与他素不相识却一门心思帮他圆谎的陌生人,其实并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钟情。
这些活生生的人,就像屏幕上滑过的那些冰冷弹幕一样怜爱着钟情,维持着这个谎言,帮助他活在他以为的那个宛如童话般的爱情里。
他想要说什么,却在抬头看见钟情的眼睛时顷刻间忘了个精光。
到底那些话是愤怒的澄清还是卑微的求救,再也无人得知。
*
“旷野,这是你的乐谱。”
宫鹤京接过他的剧本。
“宫老师,这是你的剧本。”
原况野接过他的乐谱。
没有一个人对这张冠李戴身份错位的情况发声,就连弹幕上也是一片平和,见怪不怪。
答案很简单——钟情又认错了。
仿佛成了一种默契,在这个摄影棚,称呼这两个人的办法不再是看他们的长相,而是依照钟情的分辨。
他听出谁的声音,谁就是今天的“原况野”。
有时候一整天都是原况野,有时候一整天都是宫鹤京。
也有时候,没被率先认出的那个人半路突然发力,让钟情疑惑,在下一次抉择中选出相反的答案。
没有人知道钟情究竟是靠什么做的决定,只有系统在监管者那里蹭到监控后瞬间昏倒,三天后醒来沧桑地问起过原因。
钟情的回答是:【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每次都是猜的。但就有这么巧!我每次居然都猜对了!诶统哥,我说这个位面里的我是不是有什么男配光环,跟深情对象有单方面心灵感应的那种?】
系统:【……你们无情道剑修的心灵,应该啥光环都影响不了吧。】
钟情不解:【那你说是什么原因?】
被监管者下了禁言的系统:【¥#&……*%@*%】
不是这个原因,其他原因系统又不愿意说,那钟情只能将一切都归结于自己运气好。
盲杖哒哒点地朝场内走去,钟情以为自己只不过是一次普通的赶路,两旁目送的人却十分清楚,这是在又一次挑选今天的“原况野”。
今天轮到宫鹤京。
钟情坐在“原况野”身边,照例熟稔地抱着他的手臂,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冰凉的丝质长袖,胡天胡地地漫聊一通。
他知道“宫鹤京”就坐在旁边,但是除了最开始的寒暄,他一句话也没有跟他说过。
就算两个男主握手言和,他的深情对象可是雷打不动的一个人,自然要做好区分。
他没坐多久就被叫去单独前采——这还是节目以来头一次,不过鉴于马上就要半决赛,形式特殊郑重一点也很正常。
钟情一走,看剧本看乐谱的两个人就不约而同放下手里的东西。
原况野率先开口:“我不喜欢乌木,你不该用这个味道的香水。”
他用一种审视的、挑剔的眼神扫过宫鹤京全身,冷哼道:“既然服装、配饰都已经学了我的,甚至还戴了冰袖。那又何必在这些不起眼的地方动小心思呢?”
宫鹤京冷笑一声。
他们两人已经完全在镜头面前撕破脸皮,一个是死乞白赖不要姓名也要坚持的男小三,一个是不愿承认爱人并没有那么爱他所以宁愿学鸵鸟的绿帽侠,这一切观众全都知晓,没有再粉饰太平的必要。
“我的确想让他认出我来。但……莫非就只有我想吗?”
他轻蔑地朝原况野看了一眼,讽笑道:
“当宫鹤京的感觉怎么样?多亏你之前一直在钟情面前诋毁这个名字,不然今天怎么会这样被他无视呢?”
第111章
眼见两个人火药味越来越重,总导演赶忙结束钟情的前采,让他回去安抚即将失控的两人。
开玩笑,真让他们两个在这里打起来,节目还要不要播了?
钟情一回来,就听见两人同时向他打招呼。
他犹豫了片刻。
他是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两个男主关系突然变得这么好,几乎形影不离,害得他天天都要做这样惊险的选择题。
他依然像之前那般随便猜了一人:“旷野?”
宫鹤京立即浮起胜利的微笑,朝对面人轻蔑地看了一眼,然后起身握住钟情的手,牵着他坐下。
他声音里有十分克制的欣喜:“是我。”
钟情很少连续猜错两次。或许是真爱的确能让两个人之间拥有心电感应,钟情猜对的时候要比猜错多些。
宫鹤京将几乎是在幻想——
也许这并非是意外、偶然、和上天恩赐呢?或许这就是因为钟情真的也感受到属于他的存在了呢?
在狂喜之下,他比往常还要用心地逗钟情开心,换句话说就是,比往常更用心地扮演原况野。
他们聊得和乐融融,而真正的原况野坐在一旁被忽视了个彻底。
他眼中有勃然的怒火,但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的模样又像是厚重的冰层,将这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冰封起来,外人只能看到内里火光四溅,却感受不到丝毫热度,反倒冰得瘆人。
宫鹤京此时有多么惊喜,他就有多么惊恐,恐惧于牢牢握在掌心的东西竟也会莫名其妙流逝。
台上彩排的声音响起,原况野如梦初醒,最后深深看了眼面前相谈甚欢的两人,起身离开。
宫鹤京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离开。
他正在带着钟情蹲在一旁的草丛中,把每一朵野花的名字告诉他。
半决赛的舞台是一块山中场地,一般都是租给民谣歌手举办小型音乐会,周围环境维护得非常好。
这样的舞台正适合给选手和观众用来放松心情。
节目需要松弛有度,半决赛固然重要,但接连几场公演将氛围推到极为紧绷的顶峰,无论是选手还是观众都需要一场放松,来迎接近在咫尺的决赛。
昨夜似乎下过一场雨,花香混着泥土的的腥气,被潮湿地空气牢牢锁住,让钟情沉迷进去。
他双手在草丛中小心地摸索着,每摸到一朵小花,身边的人就会适时说出它的名字。
突然他摸到一朵落花,闻见这朵花的味道,他小小的“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