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公子其实与魔尊有旧,对吗?”
第154章
听见这句问话,钟情心中一悸。
袖中暗箭悄无声息抵在身下人的脖颈上,他静静等着对方下一句话。
“魔尊既死,前尘往事便也无足轻重。我不问陈公子关于他的旧事,只希望公子也答应我一件事。”
钟情一怔,没想到这人说的会是这个。
“……什么?”
“我想与公子以名字相称。”
名字?
钟情微一蹙眉,没有说话。他可一点也不喜欢陈悬圃的名字,更不愿意那么肉麻兮兮地称呼沈列星。
见他不语,沈列星眸中几不可察地一黯。片刻后鼓足斗志再次劝说:
“你我之间一直公子来公子去的,实在生疏。陈沈两家是世交,若非当年变故,害我父母远走他乡,你我便该称兄道弟一起长大了。不如今日就当做你我二人是旧友重逢?也算是全了长辈们当年的情意,可好?”
这话说得诚恳,即使是那副桀骜惯了的声音,说出口时也显得情真意切。
钟情一时间还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心中想这么肉麻不如让他去死,又一想要死也该是沈列星去死。
便随口道:“随你吧。”
话音刚落,身下的人就已经背着他穿过界碑,一步千里,朝着正道的地盘前去。
钟情回首,看着界碑上化成枯骨的老仇人还在迎风飘荡,再一想到前方路上更是仇人遍地,敌在明他在暗,心中兴奋得像有有烈火燎原。
于是赶紧埋头枕在沈列星肩上调整吐纳呼吸,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沈列星脚步一滞。
肩上那一点分量轻得像是一片新落的花瓣,背上的人呼吸绵长,像是已经睡着了。
再提步时便下意识放缓动作,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害怕惊扰了、吹化了这片雪做的花瓣。
感觉到身体被放下时,钟情瞬间睁开眼。
面前是沈列星不知何时靠过来的、像是想要做坏事却被人抓包后,微微惊讶又局促羞涩的脸。
“我吵醒你了吗?”
钟情没理他,一把将他推开,起身看着周围。
这是一处很简陋的洞府,室内陈设简朴,显然只是偶尔落脚的地方。
但周围灵力浓郁得不像话,就好像其下压了数条灵脉。
若这里真有灵脉,一早就会被那些名门正派瓜分殆尽,哪里轮得到一个散修享用。
莫非……
他伸出手在空中抓了一把,那些灵气已经浓郁到形如游丝,在空气中游曳时银光闪动,很是缱绻地缠上他的手指。
捏紧拳头,就能隐隐感觉到掌心中清凉的湿润。
灵气化水,这已经可以说是清气的存在。
昔年盘古劈开混沌,浊沉清扬。浊气堕为众魔,而清气化为百神。
百神各司其职,替天道维持世间万物运行的准则。
万年之后,百神逐渐湮灭,清气涣散,落入凡尘,成为稀薄的灵气。人族与妖族吸纳灵气为己用,这才能踏上修仙之路,以求长生不老。
百神都已神湮,现在还能有清气护体的,不是古神族复生,便是道心极坚。
若是前者,那就难怪系统称他为主角了……钟情嫉妒到一口银牙都快咬碎,心中恨恨地想这绝不可能。
已死的东西,即便只是寻常草木,想要死而复生都何其艰难,何况神明?但就算是第二种情况,也够棘手的了。
钟情回头重新看向沈列星,黑沉沉的眼睛里带着一缕不可思议的探究。
看得沈列星都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移开视线又强行移回来。
他笑道:“怎么这么看着我?”
钟情不语。
玩世不恭、狂妄自大、还目无尊长,这人看着真不像是道心坚硬的样子。
正道中许多修为地位极高的人,实则心境并不与之匹配。就比如剑宗掌门归一道长,就算欺天瞒地修到分神期又如何?
一点魔气就可以叫他道心破碎走火入魔。
让这个所谓的主角像归一那样堕入魔道,成为他的奴隶,供他驱使——钟情便是抱着这样的目的答应留在沈列星身边。
他出身魔界,自然知道将自身性命牵挂在旁人身上有多么愚蠢。
魔界中人虽无忠诚可言,见他受伤必定叛变,但魔宫有他之前居安思危设下的防护措施,还有无数傀儡护法,即使修为全失,待在魔宫也远比来到正道安全。
但眼下看来,就算他没有法力全失,就算他能将全部魔气灌进沈列星身体里,这个能使灵气化水的主角恐怕也不会轻易堕魔。
钟情深深凝视着面前的人,忽而垂眸,掩下眼底快要无法控制的嫉恨与不甘。
他移开视线,淡淡道:“这里只有一张床。”
沈列星微笑抬手示意:“自然是客人优先。”
钟情只是碍于现在伪装的身份才客气一下而已,不等沈列星话音落下便已经转身,向床边走去。
沈列星微愣,追上去一步:
“但若是悬圃应允的话,我也可与悬圃同床共枕——”
站在床边的人微微回首。
那半张侧脸漂亮到不像话,鼻尖到唇下的弧线精致无瑕,烛光在这条线上镀了一层通透的色泽,像一片描金的白瓷。
沈列星很不争气地在美色中沉迷了一瞬,清醒过来后仍旧不怕死地继续道:
“……抵足而眠。”
面前人漂亮的眼尾在背光的阴翳下冷淡一扬。
沈列星见好就收,在对方开口之前抬手打了下自己的嘴,很干脆地认错:
“是我口不择言,以后再不说了。”
钟情:“……”更生气了。
已是深夜,钟情和衣小憩。
返魂丹让他的神魂归位,可也让这具躯体半身不遂、修为全无。
他现在就像一个凡人一样需要睡眠,连识海中元神也盘腿坐下,闭上眼睛。
忽然元神睁眼,猛然抬手时两指夹住了身后袭来的剑锋。
身后那人当机立断顿时弃剑,两人瞬间赤手空拳缠斗在一起。
正道剑修大都专注剑法而轻视炼体,魔界则不然。魔修斗起来不死不休,魔力耗尽肉搏也要分个胜负是常有的事。
作为魔界的大王,钟情最知道那些肉搏的下作手段,正道名门出身的公子根本不会是他的对手。
最后钟情握住陈悬圃双腕,反扣在他身后,将他压在膝下。
“你竟然想刺杀我?”
他嘲弄地一声冷笑。
“真是不知廉耻。”
被死死压制的陈悬圃眼前一阵发黑,只觉得这句不恰当的用词比落在他身上的拳头还要让他疼痛。
他挣扎了一下,原以为会是徒劳,然而身后的人却顺着他的力道放开手。
钟情起身,一面揉着泛疼的指骨,一面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人。
“杀了我,你可就永远也不能从这里出去了。这里的禁制,以你的修为,应该能看明白才是。”
“还是说,你宁可拼着自己的命不要,也想去救沈列星?”
他微微歪头,十分柔婉却又十足恶劣地一笑。
“那你可真是一个活菩萨呀。”
他伸手拂袖,袖风扫过之后,原本空茫一片的周围突然出现一张红帐飘摇的大床。
这里是他的识海,一切随他心意变换,自然是他想要什么就可以拥有什么。
他舒舒服服地往床上一躺,学着画里那些人的模样,支着胳膊撑住额角,斜斜朝面前的人睨去。
“出去的方法已经告诉你了,该怎么做,就全看你自己了……小菩萨。”
眉心那颗红痣在在纱帐的映衬之下,红得越发鲜艳逼人,像一滴血。
而这滴血的主人在志得意满地微笑,因为知道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陈悬圃闭上眼,将那些情不自禁、无可救药的想法赶走之后,爬起来再次去找他的剑。
钟情看着他的手发着抖再次握住剑柄,心中并不意外,但还是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