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昉拿着胰子擦身的动作一顿:“洗好了?”他转过身,“你香香的,不搓也行。但我这三天全坐在外面风吹雨淋了,无名兄便帮我搓一搓背吧。”
钟情只想速战速决,拿着胰子在他背上划了两下。腿越来越疼,在某个瞬间胰子脱手而去,他闷哼一声。
元昉瞬间回身,看见钟情毫无血色的双唇:“你不舒服?”
他双手一捞,立刻就将钟情抱出浴桶,放到床上,被子一裹,“哪里不舒服?”
双腿接触到冷空气,敏锐的疼痛立刻变回麻木的僵硬,钟情出了口气,道:“不必担心,现在好多了。”
元昉意识到什么,充满怜惜地伸手拂开他面颊上一缕湿发。
“碰到热水就会疼吗?那每一次洗澡岂不是都会疼?”
“温水即可。”
“这鬼天气,温水跟冰也没区别。”
元昉抱着他,在床上静静躺了片刻。忽然起身拿了套衣服,掀开被子就要给钟情穿上。
“这是我的衣服,只穿过一次,浆洗过,干净的。料子不好,无名兄多担待。明日我就让裁缝给你赶制新衣服。”
说罢他自己也换了身衣服,素色锦缎的材质,与他身材相比小了许多,只能将将披在身上。
钟情颇为无语。
这样袒露前胸走来走去的元昉他再眼熟不过了。山庄中元昉只能穿他的旧衣,小一号的衣服穿在身上不舒服,他便像这样只是半披着,炫耀般的挺着赤|裸胸膛到处走。
眼前衣衫不整的人在身后躺下,钟情头都大了。
“你到别处去睡。”
“不要。”元昉钻进被子,紧紧把人抱在怀中,长腿还勾上来,锁得死死的,“今晚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夫妻之间是要一起睡觉的。”
“睡觉”两个字在钟情耳畔炸响,温热的吐息喷洒在耳后,他悄悄伸手去捡地上那根金簪,打算在元昉动手的时候扎他个半身不遂。
但元昉只是抱着他,始终没有动弹。
腿间某处也安静蛰伏着,完全不像是那个大言不惭说要掳他回来当压寨夫人的土匪。
钟情慢慢地转身,身后人已经睡熟了,他这样动弹也没吵醒他,只是再次伸手一揽,将他们之间空出的缝隙全部填满。
钟情看着面前的人。
他们已经认识许久,但这还是第一次他这样仔细地打量主角。
他发现这是一张出奇年轻的脸,只是之前一直都掩藏在不修边幅之下,又有过于壮硕的身体吸引注意力,所以他并未意识到这一点。
【系统,元昉现在多少岁?】
【二十岁。九个月前的生日,剧本里是有下属大办加冠礼的,可惜这个位面剧情走偏了,他被反派追得到处跑,冠礼没能办成。他父亲生前就已经给他取好字,他正好用来当自己逃命路上的化名。】
钟情心念一动。
他和萧晦的剧情已经走到尾声,但主角此刻还未完全发家,他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当然该是年轻的。
二十岁,他和萧晦离开家奔赴战场的时候,也是二十岁。
加冠礼那晚,萧晦全家被抄,男丁斩首,女眷为奴。他被家人保下,从暗道逃出萧家,逃到钟王府,钟情收留了他三日。
三日后,他提出告辞,钟情看他眼中毫无神采,怕他心存死志,就备上一辆轻装马车,和他一起连夜出了城。
之后七年,再不曾分开过。
再过七年,等元昉到了他们这个年纪,他就有能和萧晦二分天下的实力。但现在他实在太小,自幼流浪无人教导,或许连人事都不通……
所以才会以为,洞房花烛夜的睡觉真的只是睡觉。
钟情心中自嘲一笑。
他这一路上又担心又焦虑,生怕出点什么事情,结果主角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
一颗心终于放下来,钟情长长吐出口浊气,也进入了安稳的梦乡。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日上三竿,床上只剩他一个人。
桌上留了张字条,钟情刚看一眼,心中笑骂一句,居然还是仿的他的笔迹!
按照字条上的提醒,钟情杵着拐杖去隔间找到热水和饭菜。
洗漱过后,再填饱肚子,他才终于有心思去观察周围。
昨晚灯光昏暗,他没有来得及好好看上一眼,现在才发现周围简直是金碧辉煌,萧晦住的皇宫都没堆这么多金银财宝。
他果然是进土匪窝了吗!
抱着对这种骄奢淫逸的主角居然能和萧晦二分天下的怀疑,钟情推开门,又是一惊。
他看看门外,再看看门内,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眼睛。
内里富丽堂皇,门外却简陋得像个木棚子。钟情摸了把身边一根梁柱,从那凹凸不平的触感上确定柱身上的金箔应该是被人撬走了。
再往外走两步,发现处处都是这样,只能用“洗劫一空”来形容这样的装修风格。
又走了一段路,前方变得热闹起来,像是有许多人聚在一起嬉戏。
走进才看清的确是有许多人聚在府中,他们四处张贴着大红喜字,一边做灯笼一边往树上梁上挂。
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不像是元昉的亲卫,倒像是普通百姓。
钟情随便找到一位老伯:“老人家,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老伯没看清人就呵呵笑道:“城主要成亲了,我们来帮他装饰一下太守府。这里原本漂亮的哩,只是好东西都被城主运出去卖了换粮食发给我们,就变得现在这个破破烂烂的样子了。不弄得好看点,万一吓到新娘子怎么办?”
钟情:“……”他实在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回。
老伯终于睁开眼看清来人,顿时就颤颤巍巍要跪下。
钟情急忙扶住他:“老人家,你这是何意?”
“哎呀,您是菩萨下凡吧?天底下没有您这么好看的人,您一定是活菩萨吧?”
钟情失笑:“我只是一个凡人。”
老伯虚着眼睛仔细将他打量一番,钟情也摊开手任由他看。看了许久,他问:“不是菩萨,那您就是新娘子咯?”
“我怎么会是新娘?我是男人。”
“菩萨本来就有男相女相的嘛。”
钟情解释不清楚,索性放弃,问道:“你们怎么会在太守府?是元明、咳咳,元将军让你们来装饰这里的吗啊?”
老伯摆手:“元将军哪里会让我们伺候他哟,反倒是他会跑来帮我们耕地。元将军说了,太守府他和部下住一半就够了,剩下的一半给我们用,平时没事就来摆摆摊看看戏法。元将军是个好人,菩萨,您嫁给他没错的。”
“……听您的口音,不像是晓城本地人。”
“晓城本地人还剩几个哟?早就被前太守杀光了,我们都是旭城人。我、他、她、还有他,”老人伸出手到处指着,“全都是从旭城跑过来的。听说元将军在这里,就立马收拾东西过来啦。”
钟情眉心微皱。
难怪。
钟王爷封地在旭城,虽说他们一家人都跟着公主母亲常年住在皇城,但偶尔也会回去几趟。钟王爷病逝后,钟王妃带着他的尸体回乡安葬,之后就在旭城长住。
这老伯的口音听着的确有种莫名的耳熟。
“旭城距此路途遥远,老伯何必举家搬迁到这里?万一路上……”
“没办法啊,苟政猛于虎啊。”
钟情握着拐杖的手一紧:“您是说萧晦?”
老伯大惊:“可不敢说这两个字啊!晦气、晦气!”
像是看到什么洪水猛兽一般,老伯拿着红喜字匆匆离开,待贴上那张喜字后,他恢复平静,笑着对钟情高声道:
“菩萨啊,您嫁给元将军错不了哒!”
钟情杵着拐杖回到房间。
从破烂风一下切换到奢靡风,他花了两秒才适应过来。
他静静坐在桌前,看着那张字迹跟他一模一样的字条,心中思绪纷繁。
萧晦的确不是什么仁善的人,走到今日全靠够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但除暴安良、匡世济民是他们最开始就定下的原则,萧家自己就是毁于上位者暴政,萧晦又怎么会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