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种意义上而言,美拉米才是浮图瓦教牧首真正想要的下一代继承人也说不定呢。
“互相给予善意,互相获得善意;救济他人的同时,亦是在救济自己。当我看见奴隶制被您请求废除的那刻,便已明悟一点。”
“没有什么比【大爱】更能撼动人心了,莱斯冕下。”
在道别前,浮图瓦教牧首郑重向莱斯行了一礼,对圣教名号的更迭没有任何怨言。
“身居高位却仍理解底层的苦难。不贪恋渴求权势与地位,以平和的心态接受它的逝去。于我而言,您才是无与伦比的高尚者,奥古瓦拉索莱里娅。”
莱斯认真回以一礼,语气与神情极为诚挚。
甚至没有用地位的尊称,而是同样唤出了她的全名。
这份荣耀并不是给浮图瓦教牧首的,而是属于脱去一切光环后的、真正的她。
正打算上马车的奥古瓦拉怔了片刻,朝他展颜一笑,明媚而生动。
“我现在能理解为何有那么多人喜爱您了,莱斯冕下。”
“在此提前献上我的祝福,以天边的日光起誓,愿您的万神新教永远如眼下这般辉煌而璀璨,似那万年不灭的太阳。”
…………
送走奥古瓦拉,再过两天,便是预定的加冕大典举行之日。
圣辉堂重新布置了一番,用数百支明黄色的蜡烛点亮这座圣殿,地面铺有绣满焰纹的羊羔绒毯,从大门通向祭坛。
圣辉堂外面则清出了一大片地方,搭设出宽四米、长六米、高二米的祭台,还特意铺了层涂满棕榈油的胡桃木板,边缘则雕刻出宗教意味浓厚的图案。
四周竖有数盏炬火,等到了夜间全部点亮,依旧能将这里照得如同白昼。
教士、信众、普通百姓,不仅王城里的所有人都期待着这场典礼,其余地方的人也在朝王城聚集。
但典礼无法容纳这么多人,瑟伊苏早早下令,又派出禁卫军封锁周边地区,只允许一部分人进去观礼。
想进去的人太多了,不论是遵循先到先得,还是只给一部分发邀请函,都会引发堪比暴动的民众抗议。
至于要如何定下人选还能服众,美拉米想了个办法。
她让人连夜制作了好几个巨大的木桶,不透一丝光亮。
木桶里面被随机放进了海量的木签,有的末端涂上朱红,大部分则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再严严实实地封上木桶盖,中心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洞,供人抽取。
加冕大典定在下午接近黄昏的时间,上午正好用来抽签。
对外则宣称这是神明的旨意,不论身份高低,一视同仁,想进来就得抽一次签,且只能抽一次。
若为祂所邀请的见证者,便会抽取到涂有朱红的木签;反之亦然。
涂了朱红的木签数量有限,抽完即止。
这招确实非常管用,抽不到朱红签的人也没办法责怪任何人,只能哀叹自己没有被神选中。
抽中朱红签的人当场狂喜乱舞,连亲好几下那根握在手里的小小木签。
当然,也有人抽中了签,却选择当场高价卖给别人。
木桶的数量足够多,负责维持现场秩序的人力也充足,等太阳过了正午时,加冕大典的现场已经围满了人。
此刻,圣辉堂内禁止进入,两扇大门也紧紧闭着。
不论衣着华贵或朴素,身份高贵或平凡,所有人都只能待在阳光下,站在祭台前,却一个个都是满脸灿烂笑容,眉飞色舞地讨论所有值得讨论的话题。
在此时此刻,一切隔阂好似都消失了,所有人的思想都融为一片宽广的海洋,心脏也以相同的频率跳动。
莱斯也换上了更华贵定制长袍,层层叠叠,金线绣得极密,又坠着繁复的宝石与金饰。
仅是一个走动,周身每一处似乎都在流光溢彩,淌出无数的银虹。
那头银发也被数双巧手精心打理,戴上黄金熔出的月桂叶圣冠,发尾坠着一串串的鸽血红宝石,远远看过去,宛若蔓延的火焰。
待一切终于准备完毕,莱斯起身时。
他不必开口,便已显出某种威严的、高不可攀的神性,好似那不可视的神明终于回应众生的祈祷,降临世间,以人的躯体行走在这片吹拂着热砂的大地上。
瑟伊苏与那双暗金的眼眸对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介绍他带来的人。
“这位是宫廷首席画师,昆图加。他是全塞尔曼帝国最好的画师,也将负责绘制这次的典礼场景。”
站在瑟伊苏身旁的中年男人立刻向莱斯行了个大礼。
他的身份不够资格在此刻插话,但脸上已挡不住的无比赞叹。
莱斯第一次见到塞尔曼帝国的宫廷画师,挺好奇看了他一眼。
对方给他的感觉很像第一次见面的阿什拉夫,身上披了件宽大的袍子,缝满了口袋。
有些鼓鼓囊囊的,有些又很瘪,大概放着各种用稀奇古怪原材磨成的颜料,防止混色。
肩头背着一个很大的木头箱子,里面装有他的主要画具。
贵族有时邀请一些名气很大的画师,满足他们画人像或场景的需求,但不会专门养几位画师。
毕竟名气很大的画师不会接受被贵族养着,而被养的画师所画出来的画,哪有那些知名画师的画值得拿出去炫耀?
因此,宫廷之前也没有设立专门的画师,只在皇室成员的诞生日、成年礼及死前,才视情况决定是否要邀请画师来留一幅画作为纪念。
这次是瑟伊苏特意安排进全国统一考试里,首批招募的宫廷画师。
当下没有照相机之类的现代科技,招募的宫廷画师基本类似于记者的定位,以尽量写实的手法记录重大场景。
算是瑟伊苏从史官那衍生出的想法——文字能留存,画像应当也可以。
“画好的画会给我?”莱斯问。
“按照之前商定出的规则,画师会通过一些特殊的手段,在尽量让颜料不褪色的情况下,交给档案室整理收藏。”
瑟伊苏沉吟片刻,“你要是喜欢,我可以让昆图加额外再画一副,送给你。”
看眼画师身后背着的木箱快跟人一样高,再想想花这么大两幅画需要的工程量,莱斯还是遗憾放弃。
“不能给他太多负担。”
“我很愿意!”
瑟伊苏还没说话,昆图加已经激动出声,“能被邀请前来为您的典礼作画,天哪,这是我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殊荣!别说画两幅,画十幅画我也愿意!”
“我必定会竭尽全力,画出您最满意的画作!”
瑟伊苏笑了,朝莱斯耸了下肩,意思是别人的意志可不归我管。
莱斯无奈,只好先感谢这位激动得使劲苍蝇搓手的宫廷首席画师。
“那就麻烦您了,昆图加先生。”
咚——
待第一声鼓被敲响,这场恢弘的大典终于拉开序幕。
精挑细选后的少男少女分站为一列,手里举着点燃的金色烛台,低吟着神圣的诵歌,自侧厅的门口缓缓进入。
与此同时,那两扇厚重的大门也缓慢地、彻底地朝两侧打开,令所有被允许观礼的人都可以看见圣辉堂正厅的景象。
以祷听神明的仪式作为开场,莱斯做得一丝不苟。
他在最初并没有将仪式设计得这么复杂,但在数年的发展间,从总教会传到分教会再传回来,途中又经手了数位主祭后,这场仪式便添了许多步骤,变得更加有宗教意味。
也就仪式的主框架,还有点莱斯一开始构思的影子。
多亏如此,莱斯才不会觉得太出戏,脚趾也没有默默扣紧鞋底。
在这仅有圣乐流淌的神圣时刻,独自站在圣坛前的莱斯屈下双膝,跪在月桂叶与火焰交织的圆环前。
接近黄昏的光线斜斜自琉璃花窗照入,在整座神殿内投射出巨大的斑斓虹彩,如同神国递来指引的阶梯。
对于站在外面围观的人群看来,这一幕实在恢弘又绚烂得不可思议,远胜过他们以往人生里所见到的任何光景。
瑟伊苏以塞尔曼苏丹的身份,指尖蘸粉,在莱斯的额头点上一抹朱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