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宁走过来,微笑道:“程郎君吃面么?”
程昭道:“我可不是什么郎君,唤我程昭便是了,快快,给我盛一碗,太香了。”
汤头都是现成的,面却被章知远一口气全都食了,需要现煮,且这片儿川就是现煮的滋味儿好,若是坨了糊了,便不够劲道爽滑了,失去了精髓。
叶宁动作麻利儿的厉害,立刻将面下锅,热水咕噜噜翻滚,便只是这面,竟都比旁人家多出一股子面香味儿,说不出来的勾人。
程昭哪里知晓,他的嗅觉没有出错,这面也是叶宁在集市上千挑万选的,可不比大肉便宜多少。要知晓,片儿川的精髓除了汤头,便在这简简单单的面条上,可马虎不得。
白生生的面条被沸水翻腾,一时间真不知是面条更白嫩一些,还是叶宁纤细的手掌更白嫩一些,只是煮面这样的动作,都比旁人好看的紧,赏心悦目秀色可餐。
叶宁将面条捞出来,过凉水一拔,手腕灵巧的一翻,面落入海碗中,不只是散乱的一落,更像是叠起来的小被子,一根根十足有层次。随即浇上热乎乎的汤头,一股喷香浓厚的鲜味随风飘散。
程昭已然坐好,从筷子筒里拿了筷箸,都是叶宁自己打磨的筷箸,光滑又不刺手,焦急的道:“好了么,好了么?”
叶宁亲自将海碗端过来,放在程昭面前,汤头浑厚,奶白微黄,面条白嫩,隐隐露出汤头,上面还摆放着一圈的小鱼小虾,只是看卖相,便已经馋死了十个程昭。
程昭迫不及待的抄起一筷子面条,瀑布一样塞入口中。
“唔——嘶!烫……好烫……嗯嗯,鲜!这汤真香,还有面……好是弹牙,却不费牙口!嗯嗯好吃!嗯嗯!”
叶宁看着程昭的吃相,险些笑出声来,不必多问了,这片儿川必然是成功的。
程昭三两口吃完了一碗片儿川,不够食,又来了一碗,美美的吃掉两碗,把汤汁儿都给喝干净,小鱼小虾也剥的精光,这才舒爽的叹出一口气,将硕大的海碗放在桌上。
程昭从袖囊中掏出一把铜币,道:“这是我的面钱,再来一碗我端回去。”
叶宁道:“昨日里蒋郎君帮了我不少忙,今日这几碗面,算是我请,只希望你们不要嫌弃我的面贫贱。”
程昭连忙道:“昨儿个那事儿,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这如何能行?”
叶宁却执意不收财币,把面给他打包起来,体贴的用了两个海碗,面条和汤头分开盛放,以免走回去这一路坨了,将两只大碗都装在食合中,递给程昭。
程昭道:“宁哥儿是个爽快人,往后我还往你的面摊吃食,只有一点子,你可别不收钱,我还怎么敢来?”
叶宁笑道:“往后自然是要收钱的,这点子程郎君放心罢。”
程昭心满意足的提着食合回了蒋家大宅,将食合先送到蒋长信的小厨房去。因着蒋长信患有恶食之症,别说是吃,连浓厚的气味儿都闻不得,程昭怕勾起了他的恶食,便将片儿川放到厨房,一会子叫于渊自己去厨房食,食过了再回来。
程昭刚从小厨房回到院子门口,片刻之前还平静的院子,竟炸了锅,一堆的仆从忙前忙后,险些撞到了程昭。
“程昭!你怎么才回来,跑哪里去了!”
程昭奇怪:“怎的了?出什么事儿了?”
那仆妇一直跟在大奶奶身边,是个资历很老的嬷嬷,焦急的满头大汗:“方才不知是哪个毛手毛脚的怠懒货,将少郎主的午食端错了去,竟将少郎主的清水白面,错拿成了一碗油腥的红烧大肉!”
“可怜见儿的,少郎主闻了一下油腥的味道,恶食之症登时发作了,那脸色煞白,遭罪啊!”
作者有话要说:
写饿了,去吃红烧牛肉面啦[坏笑][坏笑][坏笑]
第13章 相看
正是午食的时辰。程昭嘴馋,去吃面的空档,蒋家也开始传饭了。
蒋长信因着有恶食之症,总没什么胃口,每次都是对付一两口了事儿。小厨房给少郎主做的饭食最是简单,无非是白粥熬得软烂一些,配上只用散盐翻炒的菜叶子,如不然就是用清水煮的白面条,连鸡子也不要加一颗,因为少郎主觉得鸡子腥气,闻到气味便觉反胃。
今日蒋长信的饭食便是一碗白面条,里面加上少许散盐,不要任何油腥。可偏偏谁知晓,小厨房将蒋长信的饭食弄错了,白生生的面条竟然错端成一碗油腥浓郁,肉香肆意的红烧大肉。
蒋长信看到那油腥,脸色瞬间惨白,紧跟着便吐了,这事情惊动了主院儿,老太爷和老爷,并着大奶奶全都来了。
蒋家老爷亲自去请大夫,大奶奶心疼儿子,一直守在旁边,片刻不肯离开。
程昭回来的时候,便看到主子爷躺在红漆雕花的软榻上,榻上垂下来的白色纱帐,都比他的脸色要好看一些。蒋长信闭着眼睛,一脸煞白,汗水滚滚的从额角淌下来,已经湿透了衣领子。
“大夫怎么还不来?”大奶奶着急的跟什么似的,催促道:“快!快去再看一看。”
“大夫来了!”仆妇唤了一声,蒋家老爷与大夫急匆匆进了屋儿,大夫赶紧给蒋长信诊脉。
都是一些陈年旧疾了,大夫素来是为蒋长信调理恶食之症的,乃是从村子外面的县城上请来的,那是有名儿的医士,可蒋长信的症状也总不见好,反反复复的,有时缓解一些,有时又恶化一些。
老太爷也十足担心,目光复杂的凝视着蒋长信,道:“大夫,如何?”
大夫沉吟了一番,道:“诸位不必担心,的确是恶食之症发作了,老夫调整一下药方子,等熬好了叫少郎主饮下。”
随即又叮嘱:“少郎主食不得荤腥,饮食清淡为主,平日里多多出去走动,活动活动脾胃。”
大奶奶一一应下,大夫又道:“还是叫少郎主饮些粥水,或者食些好消化的面点,一会子再用药。”
大奶奶立刻道:“快去,让厨房端些粥来,要清粥,要白粥。”
“是是。”
仆从们一顿忙碌,蒋长信一直没有睁开眼目,似乎是睡了,但他微微蹙着眉心,听到大夫说吃食的时候,喉结轻轻的抖动,显然没有睡着,正遏制住反胃的心理。蒋长信在旁人眼中一直都是个傻子痴儿,如今他恶食之症发作,十分消耗精神,也便没有睁开眼目,干脆装作熟睡的模样。
很快便有仆夫从小厨房端来了专门为蒋长信熬的粥水,一碗软烂如糊糊的白米粥,什么也不加,只用清水熬煮。粥碗覆着盅盖子,微微的热气从缝儿里冒出来。
大奶奶接了碗来,柔声道:“信儿,来,起来喝口粥水,一会子好用药了。”
蒋长信好似没听见,只是闭着眼睛。
大奶奶掀开盅盖子,陡然睁大双眼,倒抽了一口冷气,道:“这……这是什么?怎么不是粥水?哪个惫懒货,又端错了吃食!”
程昭就在一旁,惊讶的道:“这不是我刚从宁哥儿面摊子买回来的片儿川么?怕是小厨房装错了碗!快、快端下去!”
盅盖子一掀开,袅袅的热气蒸腾而起,一股鲜香醇厚的逼人香味随之挥发,瞬间将整个寡淡没有丁点滋味儿的屋舍充满,一旁的仆役和仆妇们使劲吸了吸鼻子,都在心底里感叹一声,好香!
片儿川已经被小厨房腾了只碗,分开的面与汤合在一起,面条白生生一根根筋道分明,汤头奶白微黄,将面条一染,白里剔透,连面条都那么好看。
大奶奶也觉得这面点过于喷香了,她素来是个大家闺秀,出嫁之前娘家显赫,出嫁之后夫家又是书香门第,什么山珍海味没见过,却从不知晓,一碗面食能如此引人味蕾。
但此时不是嘴馋的时候,大奶奶连声道:“快拿走快拿走,别叫信儿看到。”
叶宁?
蒋长信终于睁开了眼目,瞥了一眼被仆妇慌慌张张接走的片儿川。
他用手支撑着坐起身来,对大奶奶傻笑了一声,挥手示意仆妇。大奶奶惊讶的道:“信儿?你……你想食那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