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知远是外家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左右舅父舅母不叫叶宁嫁给周家大郎,他便松了口气,道:“舅父舅母,侄儿明日正好无事,不如陪着宁哥儿去村北的面摊看一看。”
章知远一看便是正直且热心肠的人,在他心里,叶宁十足的柔弱,是一个娇滴滴的哥儿,如何能一个人去那么远的村北,自己正好无事,能帮一把手便是一把手。
叶宁欣然接受了面摊儿,第二日清晨他便起身洗漱,趁着日头还未高升起来,热气还未笼罩整个青田村,与表兄章知远出了门,往村北的面摊儿而去。
说是面摊儿,看起来更像是一间鬼屋儿。根本没有门脸,破旧的棚子落满了灰土,棚子里两张木头桌椅,其中一张椅子还断了腿儿,歪歪扭扭的倒在地上。
“咳——咳咳咳……”章知远担心叶宁柔弱,其实他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被尘土呛得憋红了脸,不断的咳嗽,用袖子扇着风:“这……这如此肮脏,宁儿哥你……”
不等他说完,叶宁纠正道:“叶宁,以后唤我叶宁便是了。”
哥儿来哥儿去的,叶宁感觉自己快要变成一只八哥儿了。
章知远愣了一下,不过还是点点头,道:“叶宁,这面摊儿不成个模样,破败如此,如何还能开张?不如你还是回去,给舅父舅母赔个不是,纵使有天大的不是,你们到底是一家人,能有什么隔阂呢?”
章知远上京赶考,被叶父收留,心中十足的感激,觉得叶父是个天大的好人,心地善良,心肠暖和。叶宁却没有他那般的单纯,叶父收留章知远,不过是觉得章知远是个读书人有前途,整个青田村都没几个读书人,若是章知远往后高中,叶家也能索要回报。
可叶宁呢?说到底,叶宁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个二婚的弃夫,累赘罢了,若是这般灰头土脸的回去,还要叫他们平白提防自己是不是窥伺那半亩田产。
叶宁环视四周,入眼是犄角旮旯的蜘蛛网,铺天盖地的灰土,但他并不觉得肮脏,心窍里涌出一股酥酥麻麻的暖流,这里往后便是自己的面摊儿了。
叶宁轻声道:“这里很好。”
章知远都被他说糊涂了,但叶宁一笑起来,他才知诗文中所写的回眸一笑到底是个怎么回事儿,那一瞬仿佛天地失色。叶宁唇角的笑容不止是好看,且叫人平白无故的安心。
章知远干脆道:“那这样儿罢,我帮你拾掇拾掇,叶宁你站在那面儿,别脏了你的衣裳。”
“叶家的面摊儿在哪里?”
“是不是这附近?应该就在这附近。”
二人还未来得及拾掇面摊儿,几道洪亮的嗓音传来。这里是村北偏僻的地方,因为村北大多是蒋家的地面儿,除非出村子办事儿,平日里村民很少走动,更加没人会来面摊儿吃食。
面摊儿还未重新开张,便有人找过来了,且听那声音,不像是什么善茬儿。
叶宁顺着破败的户牖往外看,几个五大三粗的男子,露着肌肉纠结的胳膊棒子,手里还提着棍子,绝不是普通的村夫,他们穿着体面统一,更像是打手。
章知远压低了声音:“是周家的护院!”
“那个不给咱家爷们儿脸面的哥儿呢?”
“今儿个非得给他点教训!”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还以为咱们周家是好惹的。”
叶宁眯起眼睛,对章知远道:“表兄从后门离开。”
“不可!”章知远坚定的道:“他们来者不善,我怎可独留你一人?”
叶宁看似没头没尾的问道:“表兄可会武艺?”
上一刻还坚定的眼神,下一刻瞬间萎靡不振,章知远支吾:“不、不会。”
叶宁冷静极了,道:“表兄不会武艺,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他们找的人是我,你速从后门离开,去寻人来。”
章知远虽不放心,但他知晓事态紧急,绝不能耽搁,当即点点头,撒丫子便跑。他是个文人,从未这么拼命跑过,两条腿好像自己跑自己的,浑不似一家人。
“噗嗤……”这紧要的时刻,叶宁愣是被他逗笑了。
章知远从面摊儿后面冲出去,一路飞奔,不知道被土路绊倒多少次,爬起来灰头土脸的继续狂奔。
嘭——咕咚!
章知远撞到了什么,一个猛子摔在地上,结结实实坐了一个大屁墩儿。
“这不是章三郎君么?”
一抬软轿停下来,轻轻落地,跟着轿子的是穿着体面的长随家仆,似乎识得章知远,慌忙将他扶起:“章三郎君您没事儿罢?撞坏没有?何故如此匆忙,往咱家少郎主的轿子上撞啊!”
章知远磕得七荤八素,想要捂住钝疼的屁股,却碍于不雅硬生生止住了动作,他看到轿子,眼睛陡然睁大:“轿中可是蒋郎君?”
“自是我们家少郎主。”
软轿之中坐的,正是蒋老太爷的独孙,蒋家的傻子少爷——蒋长信。
章知远顾不得礼数,顾不得之乎者也,拨开长随冲过去,扣住轿子的窗户框,大喊道:“蒋郎君,快救一救叶宁!”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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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暴力美人
嘭——
章知远没走多久,一声巨响,尘土飞扬,面摊儿的小门板脆弱的坍塌在地上,整扇门愣是被粗暴的踹了下来。
周家护院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咂着牙花子:“呦嘿,让爷们儿找了半天,敢情宁哥儿你在这儿呢?”
叶宁没有搭理他们,平静的目光反而垂低,看了一眼门板,眼神有些子惋惜,开口说道:“这门板虽然破旧,但勉强能用,我本不想换。如今是你们踹坏的,需得赔钱。”
几个护院一愣,你看我我看你,他们没成想叶宁如此镇定。分明是一个娇滴滴的哥儿,见到他们这些五大三粗的护院,竟没有高声尖叫,反而叫他们赔门板钱?转念一想,也是了,若是宁哥儿不爱钱财,这样的姿容,这样的身条儿,如何想嫁给周家大郎呢?
虽他们都是周家的护院,私底下心中还是有杆秤的,周家大郎除了会投胎,生在青田村的大门大户,他还有什么?长相别说中等,下等都勉强,直叫人看了第一眼,不敢看他第二眼,看了第二眼头皮发麻,心窍中总有一种抱歉的愧疚感;至于身量,又矮又胖,浑似个砍断剩下的树墩子;秉性和才情更是无中生有的事儿,连护院也是看不上眼的。
若不是周家大郎有几个财币,谁家姑娘和哥儿愿意嫁给他?身为周家的护院,对于这个理儿,心里头还是清清楚楚的。
但道理归道理,世道归世道,是不能混为一谈的。护院们稍微怔愣,随即“哈哈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弯了腰,捂着肚皮。
“哈哈哈!他说什么?叫我们赔钱?”
“都这个节骨眼儿上了,他叫咱们赔钱!”
“哈哈哈,真是个精打细算的哥儿呢!”
护院们一面笑着,一面不断逼近,缩小包围圈,将叶宁困在小面摊儿之中。其中一个护院发现了后门,招招手,示意来个人把后门堵死,以免叶宁从后面儿逃跑。
但他们都想错了,叶宁没有想要逃跑,四平八稳的站在原地。
“知晓爷们儿今日来是做甚的么?”护院挺胸抬头,下巴昂起来,可惜颈纹露得更加明显。
叶宁平静的道:“我这小面摊儿还未开张,各位总不是来吃食的,对么?”
“算你识相!”护院指着叶宁:“你得罪了咱们周大郎,大郎心里头不舒服!放眼整个青田村,谁敢不将咱们大郎放在眼中,今儿个便是来给你颜色看看!教教你什么是天高,什么是地厚!往后看你还敢不敢在青田村撒野,败坏咱们大郎的名声!”
“周家大郎拐卖人口,欺诈伪善,”叶宁一样一样数着他的罪状:“还能有什么名声?”
“你!”护院冷笑:“好哇!别看生得娇滴滴,竟是个牙尖嘴利的哥儿,今日爷们儿便教教你,身为一个哥儿,该怎么说话,该怎么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