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甜甜甜番外
(一)
重逢。
重逢的第一天, 迟灼拒绝回忆自己最后是如何面对的小猫屁股。
说实话那天他整晚没合眼。
接下来的好几个晚上,也都差不多是这样。
他躺在床上,整宿无法睡着, 哪怕困到极点打了个盹,依然只迷糊了十几分钟就猛地猝然惊醒, 急喘不停,浑身发抖,狠狠咽下一场镜花水月的噩梦, 冒出一大堆的冰冷黏糊的汗。
要冷静, 冷静, 不是做梦。
不是做梦,他有猫。
迟灼屏着呼吸,把手悄悄探进那一团稍微拱起的漆黑, 咬着牙小心摸索……直到碰见那一小团温热。
然后又是十几分钟。
迟灼再把手探过去给小猫抱着咬。
最后忍无可忍的猫踹开被子自己钻进他怀里。
猫脑袋贴着他的下巴,猫尾巴大方地卷住了他的手腕,找回好猫的愚蠢人类才终于能安心睡了个整觉。
靳雪至——他是说, 他的猫。
迟灼把规矩写下来贴镜子边上。
老神仙说暂时还不能提“靳雪至”这个名字, 因为要卡Bug……不,迟灼应该是听错了, 老神仙怎么会这么说。
老神仙是说, 要防止地府别的小鬼为了达成KPI,过来抢这片生意,拿着生死簿来按名字勾魂。
迟灼牢牢记住了,并准备给这位神秘的自称叫“绝对不是速死部系统”的老神仙捐一大笔香火,毕竟人家名字这么长,又不仅会算命,还会画变小猫符、兼营洗澡玩具小鸭子, 他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另外,还有点别的重要条目。
——比如迟灼还必须配合,至少装上一段时间的悲痛样子,这样靳雪至的后续安排才能顺利推行。
至少忍一忍。
别一想起他有猫就在那咧着嘴傻笑狂摇尾巴。
……这些当然都没问题。
没问题,没问题,开玩笑!
迟灼对着镜子把状态调整到天衣无缝。
他发誓,直到他们成功逃走、他顺利把某个十分配合的人质前夫绑架去热带海岛之前——迟灼会死死盯牢每个环节,不让任何问题出现、不让一丁点意外发生。
迟灼还是忍不住,领带打到一半,又匆匆换了拖鞋回卧室,再次确认。
他的猫。
他的猫睡得倒是很熟。
卷着喜欢的小毯子,睡得四仰八叉、舒服至极,四只爪子毫无形象地摊开,变成小猫饼,柔软的肚皮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迟灼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碰了下那团软乎乎的绒毛。
尾巴立刻甩过来,毫不客气抽了他的手背一下,大检察官现在可有了相当趁手的武器了。
迟灼闷头笑,深呼吸,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他就这么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装,踩着拖鞋跪在床边的地板上,用鼻尖轻轻蹭暖和的毛绒绒:“阿雪。”
这么叫没问题。
因为就算阎王也想不到,靳雪至这种命运,在他的一生里,还会有一个人叫他“阿雪”。
灰眼睛不情不愿地张开。
这就不得不让人想起过去大律师熬夜赖床的往事了,迟灼轻轻摸他的脑袋,伸出手掌托着毛绒绒的小猫头,他的靳律师无缝衔接地又一头睡倒在他手上。
“阿雪。”迟灼小声和他商量,“我居家远程,打视频,让律师去不行吗?”
迟灼是真的不想走。
或者让他把猫藏在衣服里带出门也行啊,这世界有怪癖的富豪那么多,再多一个和猫形影不离的有什么奇怪。
冰凉的肉垫压在他的脸上,把他推远,靳雪至——迟灼是说他的猫,他的猫不批准。
因为迟灼今天是要去给靳雪至挑中的那个继任站台。
靳雪至要撞的南墙还有一大堆:流浪汉,曝尸街头的无名尸体,翻垃圾桶捡食的一家,民众还在被愚弄,游行的人乱成一团。
所以其实昨晚他们有点吵架了。
不不,当然不是那种意义上的吵架——迟灼哪有那个胆子?
只是迟灼藏起了靳雪至用来办公的电脑,还故意装不知道,所以他的猫不理他了,团成一小团拿屁股对着他,单方面宣布冷战整整五分钟。
……迟灼认输。
反正迟灼总认输。
他只好又灰溜溜翻出电脑,给靳雪至调到触控模式,回来哄熬一宿夜对着电脑、灰眼睛都有点血丝的猫:“好阿雪……”
猫不理他。
迟灼也不是就非不肯让靳雪至加班。
他就是气不过,那些畜生、死了也活该的祸害——挑中了靳雪至作为示威的牺牲品,作为泄愤的对象,就因为只有靳雪至会真心实意地关心他们!
就因为只有靳雪至会去看他们生活的环境,会替他们争取利益,会和他们说话……就是因为这些欺软怕硬的杂碎只能威胁得动靳雪至!
那些该死的狗杂碎甚至……甚至就把靳雪至就那么抛在那样冰冷脏污的海湾里……
不行,不能想这个。
迟灼一想起来就又像是被烙铁给胸口烫开了几个窟窿。
猫瞄了他一会儿,慢慢过来,冷静地、安抚地,把爪子轻轻搭在他的手臂上。
就像靳雪至常做的那样。
迟灼死死咬着牙关不让眼泪掉得太丢人,模糊的视线里是那只苍白漂亮的手。
他像是听见他的靳雪至在和他用那种惯常的冷静语调说话。
而事实上,他的猫在用尾巴很离谱地熟练敲键盘:「袭击我的人。」
毛绒绒的尾巴灵活得不可思议,就像靳雪至敲键盘十指如飞那样,噼里啪啦飞快打字:「和我帮助的人,不是一群人。」
「你活得太封闭了,阿灼,你真的很叫人操心,要是没了我,你连社交也不会。」
“……”迟灼不明白靳大检查官这种自信的笃定是哪来的,明明他们家连修空调和通下水管都是他找的人——每次有外人来了,靳律师就自闭到藏在卧室里装没人,连外卖都要他去拿。
他想申诉,想举手,但没有得到发言机会。
毛绒绒的小猫爪压着他的手臂,还是用那种冷静的、不容置疑的“靳雪至式”的威严态度按着他。
「等我们蜜月回来,我该给你介绍几个别的朋友。」
「之前没机会,你知道十字街那个残疾人公益食堂吗?每天都会有义工给孤寡老人送饭。还有流浪者之家,他们会用桶、铁丝和旧轮胎做小推车。」
「银杏大道的尽头还有家福利院,我真该带你去看看,那些银杏叶漂亮得要命,像雨一样落到你的头和肩膀,金灿灿地铺在地上,傍晚的太阳光……算了,说也没用,你这辈子大概都没见到过。」
「可怜阿灼,秋天带你去看。」
「那里的孩子很乖,很喜欢笑,有几个唱歌很好听,他们会偷偷省下午餐的面包喂小猫……」
迟灼看着这些不停跳出来的文字。
他的眼睛酸胀,喉咙发堵,像吞下去一大坨硬涩海沙……他承认,他永远没有靳雪至这种明辨是非的本事。
他无法控制自己,没法不迁怒、没法不痛恨,那么好的靳雪至不在了,可那么多该死的人还茫然无知地好好活着。
那天晚上他如果不拿枪崩了自己,不强行想点别的什么,比如海葬和殉情,靠这些来分散注意力,可能就要去咨询哪能买到核弹。
他受不了,他看所有人都变成了该死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