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靳雪至不一样。
靳雪至总能分得清——能分得清他和那些为富不仁的败类。
也能分得清需要帮助的、善良的可怜人,和借机泄愤的暴-徒。
「阿灼。」
他的猫继续坐得笔直,尾巴还在键盘上忙碌,一本正经拿尾巴噼里啪啦敲……对不起,迟灼不争气地笑了一声,深呼吸,狠狠揉眼睛:“好了我知道……我不是想阻止你。”
迟灼把他的好猫、乖猫暂时和电脑分开,轻轻捧起来,放在膝盖上。
他也开始习惯坐地板了。
迟灼收拢手臂,圈出一个小小的、不受任何打扰侵袭的堡垒,只有他们,他的猫看起来很满意,躺在他的胳膊上,仰起小猫脸看他。
“阿雪。”迟灼轻轻亲他的额头,“我只是说……你起码得好好睡一觉。”
迟灼轻声说:“你现在是小猫,小猫一天要睡十六个小时觉。”
……在某些方面常识极端缺乏的优等生终于错愕瞪圆了灰眼睛。
靳雪至明显开始有点焦躁,对目前的状态变得不甚满意,具体表现是追着尾巴打转。
十六个小时!
那岂不是每天只能工作——
被迟灼恶趣味打上了小领带的靳雪至猫僵住,炸了炸毛,尾巴难以置信地竖起来,八小时?!八小时!
那能干什么???
工作狂靳大检查官用尾巴用力啪啪打着他的手背。
迟灼没想到靳雪至对变猫的意见出在这,又头疼又好笑,把他的猫轻轻捧起来,捏了捏肉垫:“等一等,检察官大人。”
“一天只有二十四个小时,你不能除了睡觉就全工作。事实上,我们有必要先讨论一下,我们的蜜月能不能在日程里占几分钟,还有——”
迟灼吸了口气,他早就想问了。
他问他不听话的猫:“阿雪,你平时都每天工作几个小时?”
靳雪至:“……”
猫听不懂。
猫卷起尾巴,耳朵趴平,把脸别到一边,什么也不知道。
迟灼被他气乐了,但那又能怎么样?反正他又不舍得说重话,更不可能凶靳雪至,这辈子他都不会再凶靳雪至了……再说。
再说迟灼简直被他的猫弄得心脏融化。
他的肋骨里温烫涌漾,像是盛着刚熬好的蜜糖,他控制不住地用鼻尖轻轻蹭湿漉漉的冰凉鼻头,收拢手臂。
“好猫。”迟灼把他圈在胸口,“过去的事不算了,从今天起,咱们好好的。”
迟灼轻声说:“好好的,什么都别管地睡一觉,天不会塌。”
他的猫踩在他的胸口,圆溜溜的灰眼睛盯着他,似乎对这一点持怀疑态度。
迟灼用他的全部身家保证天不会塌。
塌了迟灼出钱搞定。
这个可以。
靳雪至勉强满意,爪垫在迟灼的肩头按了按,扒拉开他的衬衫扣子,飞快钻进迟灼的衬衫,自顾自在他心口团成一小团。
不到十秒钟。
均匀的、疲倦到极点的轻轻呼吸声,就透出衬衫的布料。
迟灼轻轻摸着他的猫,又高兴又难受,轻轻亲冰凉的耳朵尖,他的手掌仔细护着那一小团微微起伏的温热,托稳熟睡的猫,小心描摹脊椎的弧度。
迟灼低头亲吻柔软光滑的皮毛,靳雪至的脾气硬,嘴硬,头发硬,怎么变成了猫这么软。
他签了协议,写了保证书,他保证不让靳雪至那些下属知道他们的靳检变猫了。
他还保证三天内给靳雪至亲手做十个猫窝、十条毯子,三十双羊毛袜。
交易达成。
一个指纹一个小猫爪印。
……
迟灼对着镜子,一丝不苟调整领带,也调整表情,他的神情变得凝重而肃穆,拒人千里之外,他不想再和什么人说话。
世界上多出一个怪脾气的、永远抱着猫的银行家。
(二)
蜜月。
迟灼催眠自己这是蜜月。
不是他在海岛别墅里给他的猫当全职秘书,每天雷打不动敲七个半小时的键盘。
因为岛上信号不好,还要举着笔记本到处找信号,他的猫趴在他的脑袋上,用爪子尖勾着他的耳朵,指挥愚蠢的人类转身去另一个方向……夕阳洒在他们身上。
夕阳很漂亮。
这是真的,很漂亮,迟灼发现靳雪至先不动了,对着某个方向发呆,然后他也转过去。
那是他们在陆地上几乎没机会见到的场景。
落日给层层叠叠的云海染色,绛红色,橙红,浅粉,天是深蓝,那些随波浪起伏的碎金日光,像是有小猫扒拉洒了一瓶金粉……原来海也不都是铅灰色。
不是铅灰色。
铅灰色的是融金城。
靳雪至对着阳光发怔,这对日理万机的前检察官猫来说太罕见了,靳雪至的呼吸变得平缓,甚至收回了因为竞选在即、形势紧张而过分焦虑失控探出的爪尖。
迟灼轻轻握住那个小肉垫。
有点干燥啊,大概也是过分焦虑导致的,迟灼查了资料,他轻轻摩挲,盘算回去给靳雪至涂点小猫护爪保湿霜。
再用热毛巾敷一下。
就这么干。
海风不疾不徐地吹着他们,不凉,很温暖。
靳雪至趴在他头顶,慢慢眯起雪亮的灰眼睛,小猫胡子轻轻抖动,耳朵尖在暮色里轻颤。
“好看吧?”迟灼用气声说,实在不想打破这点难得的安稳气氛,“就说你该多出来透透气。”
他们已经到了海岛,但很不巧——也没什么不巧的,迟灼就知道,总这样——那些该死的政客毫无征兆地把选举日期提前了。
这几天靳雪至忙得猫毛乱飞。
迟灼实在不忍心看小猫尾巴变秃,解下围裙,放下刚熬好的金枪鱼奶油浓汤,毛遂自荐,自告奋勇给靳雪至当起了贴身秘书。
他们就这样没日没夜亲密无间地在一起整整七天……话说回来。
迟灼停下想了想。
正常情况下,“没日没夜”、“亲密无间”的语境是这个吗?
他不太确定了,不过当然这绝不代表他有什么意见,迟灼完全没意见。
这样也挺好。
当然挺好。
迟灼太满意了,满意得动不动就要掐自己一把防止是做梦,开玩笑,五年,整整五年他在每个深夜祈祷这种日子——二十四小时和靳雪至腻在一起。
他的靳雪至,他的好阿雪,终于他们又能重新放肆地待在一起,再也无所顾忌。
像在那辆旧二手车里一样。
不,比那还要好。
他们复婚了,度蜜月,形影不离。
他和靳雪至黏在一起,替靳雪至把所有要干的事统统干完。
靳雪至看资料的时候枕着他的肩膀、做策划案的时候压着他的胳膊,思考的时候晃尾巴,趴在他的腿上发呆,被他抱起来喂一点香炸小鱼干。
在有点降温的半夜,一点也不客气地霸占他刚暖好的被窝。
或者别的随便什么地方……宅过头的靳检察官终于肯接受了他的建议,于是他们没羞没臊,到处缠绵。
在椰影婆娑、日光灿烂的白沙滩上。
迟灼拿着小树杈,正襟危坐,在靳雪至的监督下边写边汇报他自己分析的选民数据,靳雪至猫用尾巴给他在沙子上画支持率曲线。
他努力听课,边听边记,汇报到最精妙得意的地方,肩膀忽然一沉,他的检察官猫抓着他的T恤爬到他背上,冰凉柔软的猫爪拍他的左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