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恨。
厉别明的眉峰不满意地锁紧。
去帮贺鸣蝉收拾东西的人叫韩荆,三十岁,伤退的特种兵,蓝天救援队特聘教官,现在是CBD某顶级健身会所的金牌格斗教练。
收养了一只威风凛凛的长毛流浪土狗,当初执行任务捡的,和贺鸣蝉亲到不行。
土狗不会说话,嗷呜嗷呜地和贺鸣蝉痛饮冰啤酒、啃烤淀粉肠、拜把子,还得韩荆帮忙翻译“好兄弟”。
两个人认识,是因为小外卖员在屋檐底下躲一场雷阵雨,眼巴巴趴在窗户上看格斗训练,鼻尖在玻璃上压出小圆印,软乎乎的雾气一小团一小团……过分叫人心软了。
系统去看了看当时的情形,唉,唉。
去年夏天。
司柏谦刚开始让贺鸣蝉“不要打扰他”、“出去转转”的时候。
被雨淋得湿漉漉的小狗外卖员,又瘦又小,穿着大过头的雨衣,下班了又不敢回家,就一下一下,跟着里面“嘿”、“嘿”地比划。
比划得居然很像模像样。
韩荆注意到他,出来抽烟,和他随口搭话:“当过兵吗?”
贺鸣蝉吓了一跳,差点左脚绊右脚摔倒,被拉了一把站稳,连忙囫囵摇头,红透了脸小声道谢,又解释:“我……我爸爸是戍边的。”
贺鸣蝉和爸爸学的操练、打拳。
他熟练地、想也不想地背出了爸爸的番号,又把胸口和腰板都努力挺起来:“退伍了以后,还是民兵队长。”
韩荆看了他一会儿,笑了笑,随手胡噜他湿透的脑袋。
虽然贺鸣蝉担心鞋子上有水有泥,宁死不肯进冷气十足、一看就价格不菲的高档健身会馆,但还是抗议无效,被韩荆单手轻轻松松拎进门。
韩荆把他拎到休息室,拿自己的毛巾给他擦脑袋,给他喝热板蓝根,介绍懒洋洋趴着睡觉的大黄。
“老班长的小朋友。”韩荆告诉贺鸣蝉,没什么客气的,部队都管比自己兵龄长的叫老班长,“以后随便来玩。”
话是这么说,但贺鸣蝉还是有分寸过头了。
小外卖员几乎不贸然来打扰韩荆,就算来了,一般也是直奔狗绳,和大黄兄弟亲亲热热搂搂抱抱出去玩。
除非发现了哪家特别棒的健身餐,或者韩荆打比赛训练得晚、半夜要补充蛋白质,需要某个十公里外药店才卖的止痛喷剂,贺鸣蝉才会威风凛凛杀到。
……
厉别明停下记录。
他皱紧眉“啧”了一声,隐约感觉到了一些超出他想象的麻烦,不仅是他难以徒手胜过一个退役特种兵、金牌格斗教练,还有他的八只狗。
可能也没法冷静地面对一个“大黄”。
最好不是同一个“大黄”。
他决定再给司柏谦一个机会:“你打得过这个人吗?”
司柏谦:“……”
系统:「……」
怎么说呢。
系统看了看司柏谦裤腿漏出来的绷带,调出监控,还有贺鸣蝉手机里超过5个G的恐怖聊天记录。
和韩荆的聊天截止到昨天——贺鸣蝉下决心要离家出走,想借韩荆的越野车帮忙拉东西。
韩荆答应了,昨天下午,给贺鸣蝉发了几条消息,但贺鸣蝉睡得太沉了,没有听到。
【小蝉?什么时候出发。】
【我听说你受伤了,怎么回事,严不严重,出院了吗?】
【速回消息。】
【司柏谦欺负你了吗。】
第61章 不要打扰我
贺鸣蝉其实昨晚一睡醒就天塌了。
八百条未读消息。
小狗抱着手机, 在炸雷里石化变灰,啪嗒啪嗒按屏幕疯狂回各种消息,给被自己放了鸽子的韩荆大哥拉到置顶, 为自己睡过头汪汪大哭道歉。
还打了视频。
韩荆坚持要打的——睡过头了不要紧,多大点事。
反正韩荆最近在休假, 不用训练、没有比赛要打,也没什么要紧事,今天太晚了, 大不了明天再去搬家。
他是听人说贺鸣蝉伤了, 不放心。
小外卖员的人际关系网广得有点过分离谱, 以至于司柏谦根本没法回答“他的朋友都有哪些”和“他和哪几个关系比较要好”……短短一个下午,韩荆至少从十几个不同的渠道,听到了各种形形色色、真假莫辨的传闻:
贺鸣蝉受伤了、贺鸣蝉不送外卖了、贺鸣蝉要离家出走了。
贺鸣蝉刚纹了炫酷字母纹身就受了情伤分手, 要背起行囊去远走他乡了——顺便一体,提供这条情报的纹身师绞尽脑汁,正高价悬赏所有能联系得上知了大佬的人。
纹身师想问贺鸣蝉, 背起行囊之前, 能不能先来店里小坐一下。
免费洗纹身!免费!!渣男可恨!!绝不是要把贺鸣蝉扣在店里让他把剩下那二十三个字母画完的意思。
绝不是,当然, 要是贺鸣蝉想画, 版权费给双倍、不,三倍。
十倍。
纹身师半夜睡不着觉,瞪着眼睛想剩下二十三个字母,在朋友圈里磕头。
……
还比如贺鸣蝉和他哥闹翻了。
闹翻了,决裂了,把小知了从家就那么连人带车轰出来了。
贺鸣蝉被他哥当街推到绿化带里还把腿摔坏了。
贺鸣蝉他哥吃里扒外,脑子有病帮外人欺负他, 害得贺鸣蝉被外卖站开除了,不能留在城里,要回乡下老家了。
贺鸣蝉被他哥欺负得不想活跑去撞宾利了……
小外卖员被谣言的变异速度震撼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狠狠揉眼睛,决心一会儿就发个澄清朋友圈。
朋友圈不急,韩荆坚持让贺鸣蝉开视频,要亲眼看看伤得严重不严重,怎么不多养几天,这就出了院。
贺鸣蝉犹豫了一下,征求了原青枫的意见,就抄起手机,跑去花圃找了个角落蹲着,乖乖接了视频。
贺鸣蝉举着手机,给韩荆哥看自己胳膊和腿的结痂。
真就是小伤。
其实都不用去医院,他皮实。
这点磕磕碰碰算什么大事,贺鸣蝉有经验,不要紧,抹点紫药水,沾了水立刻擦干别发炎,最多三天就好了。
贺鸣蝉又拍胸口,努力保证,自己也没事,真的没事。
就是忽然……忽然想从二哥家搬出去住了。
他切出视频画面,打开之前记在手机里的笔记,努力地认真给韩荆解释新学的“个人黄金事业上升期理论”——要搬出去住,是因为他要和陷入心理失衡的二哥保持距离,这样就不会给二哥带来太大压力。
“我还把二哥的电话和微信都拉黑了。”
贺鸣蝉学得很认真,完全信了,给韩荆大哥讲:“这样,二哥就能慢慢调整好状态,发泄掉压力,变回……变回从前那样。”
贺鸣蝉希望司柏谦能变回从前那样——是因为以前的二哥明显更自在、更开心,不是为了他自己,好吧,可能有一点儿吧,不过真的就只是很小的一点点。
他有一点……这个想法,要是二哥能变回从前那样,他们就能过以前,小时候那样,那么好的日子了。
贺鸣蝉抱着膝盖,轻轻吸了吸鼻子,他因为这一点想法自责得要命,抠着胳膊肘,和韩荆大哥闷闷说实话:“我是想……我是想二哥变回从前那样……”
他想小时候,想得忍不住做梦,梦里他找不到家,急得漫山遍野跑,害怕得要命,喊哑了嗓子。
“知道。”韩荆耐心听着他乱七八糟地说,“你的亲人就剩他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