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硝烟味在空气里弥漫, 碰到水花,噼啪炸响。
Alpha死死压制着濒临失控的信息素,抽离出翻涌的暴躁, 强迫自己恢复冷静, 再次仔细而迅速地搜遍这间浴室的每个角落。
感谢他饱受诟病的黑-帮出身,靠那些记忆里已经十分模糊的技巧, 楚聿鸣在三分钟后锁定了线索。
沈陷留了记号。
在浴室那扇通风百叶窗的窗台正下方, 极不起眼的凹槽里,有一点干涸的冰淇淋渍。
顶级香草冰淇淋……皇室专供。
还有一点相当醇厚、细腻到近乎奢靡的昂贵红酒香。
沈陷应当是用指尖蘸着它们,反手在窗台下方的角落写下了一串很潦草的镜像字母,借助镜子反光拼读,开头的缩写就是个毫不意外的名字。
……西里尔。
「另:」
沈陷在名字后面继续写,花体字潦草却漂亮,苍白的手指流畅点点戳戳的画面不容拒绝闯入脑海。
痕迹越来越淡。
「你知道我在哪, 我知道你装了定位器——SX。」
楚聿鸣的瞳孔转深,重重咬了下牙根,几乎尝到口腔里的血腥味。
他猛地转身,掉头冲出这间别墅,在出门时随便扯了件衣服、抄起身份密钥,拽开保险柜抓住枪,纵身跳上了那辆引擎早已蓄势低吼的私人飞艇。
他并不是想监视沈陷……是过分迷人的酒红色眼睛Beta总是突发奇想、别出心裁,那颗永远不走寻常路的聪明头脑,永远抗拒不了吸引,动辄跑去危险边缘肆意游走。
仅仅只是因为“不想无聊”,沈陷就会毫不犹豫跑去那种又险恶又遭罪的地方。
引擎的狂暴声浪撕破沉寂夜幕。
楚聿鸣死死盯着屏幕上高速移动的定位点,城市在沉睡,窗外没有灯火,仿佛坠入无边的永恒黑域。
极夜降临了。
……
皇家特工居然并没把速度飙得很过分。
或许是因为西里尔不认为有必要这么做,毕竟私闯民宅、打坏窗户、掳走人家正在洗澡的客人已经违反了好几条规则,没必要再多一条超速指控。
也或许是因为沈陷糟糕的晕车体质——飞艇更快、更不稳当,会让他更难受。
楚聿鸣无法停下焦灼的思考,他无法不去猜测,如果沈陷又因为车速过快时刹停头痛怎么办,沈陷被带走的时候穿衣服了吗?穿的什么?会不会不舒服?
沈陷似乎对身体的不适迟钝得令人担忧,事实上Beta那清瘦过分的脖颈和单薄锁骨,就已经被监狱统一下发的破衬衫磨得通红,脆弱苍白的皮肤简直像是快要滴血了……
喷气式飞艇猝然刹停,楚聿鸣盯着酒红色光点最终停下不再移动的地方,瞳孔收缩。
……中心医院。
西里尔为什么会突然带着沈陷来医院??
楚聿鸣顾不上、也无法思考太多,随便找了个停车位把那车漆就值六位数的飞艇狠狠硬塞进去,冲进医院冰冷的感应门。
他欺骗医生自己是那位刚入院的Beta病人的恋人。
是的,有独一无二的酒红色眼睛,非常漂亮……简直能叫人一眼就灵魂陷落的那位。
“什么?您也是……”
医生愣了下,神情相当错愕,显然欲言又止——眼前这位Alpha先生脸上的焦灼、急喘和额角滚落的冷汗实在很有说服力:“……好吧。”
“不论如何,请在医院保持和平共处,以及尽量安静。”
医生悄声提醒:“现在是极夜。”
楚聿鸣因为这反应愣了下,但紧接着,他跟医生快步来到独立诊室,刚推开门,就瞬间相当咬牙切齿、一肚子郁闷地明白了缘由。
里面居然挤了十来个人。
有他的同行——和季凌升可能更熟的Omega演员,有沈陷在商场浮沉中结下的伙伴、对手、不共戴天的死对头,甚至还有几张不明身份的生面孔……以及一脸错愕难以置信的季凌升本人。
倒是没有楚聿鸣最担心的、一路追上门暴力逼债的债主。
或许有过,看地面的拖曳痕迹,配合医生刚才的谨慎提醒,那些不够礼貌的混账,大概已经被那个皇家特工相当高效地请出去了。
本来还算宽敞的诊室,就这么被自称“男友”溜进来的混账东西们挤得水泄不通。
楚聿鸣狠狠拽开了几个挡路的人影,大步来到病床前。
沈陷已经换上了宽大的病号服,躺在床上,整个人苍白安静,像是沉入了无梦的深海。
他闭着眼睛熟睡,呼吸倒是很均匀,但右手臂打了石膏,脸颊和脖颈上也有少许擦伤。
被Alpha近乎要杀人的目光逼视,季凌升的喉咙艰难动了动,吃力开口:“我……我只是……”
楚聿鸣沉声打断了他:“怎么伤的?”
季凌升说不出话,死死咬住快被咬破的下唇,僵硬地侧过头,看向病床上昏睡的沈陷,拳攥得更紧。
……是连西里尔也没预料到的意外。
毕竟通常不会有人从高速行驶的飞艇窗户里跳出去。
西里尔展现了惊人的反应速度,第一时间毫不犹豫切换了自动驾驶,从驾驶座翻出扑下,用身体在半空中保护住沈陷,两个人一起坠入了下方那片漆黑冰海——幸好那是个不冻港。
海水虽然冰冷刺骨、有些浮冰,但并未上冻。
西里尔也断了几根肋骨、左侧肩胛骨碎裂,身上有大片擦伤,这对顶级特工而言不算什么,在修复舱躺个把小时就能恢复如初。
沈陷本来是被保护得很好的。
但这具身体似乎脆弱过头,加上右肘关节之前就有错位性陈旧损伤,一直都没得到应有的重视。
不过好在,除了呛水导致的短暂昏迷、右臂应力性骨折在查体时恰好被发现,剩下的外伤问题不大,只是需要休息、静养。
医生给沈陷注射了足量镇静剂,大概会睡上十几个小时。
那双剔透清冽、蛊惑人心的酒红色眼瞳,暂时被睫毛与眼皮轻柔覆盖,远离了这些纷扰。
沈陷睡得很熟。
楚聿鸣弄清了始末,又再三查看确认了床尾全部的检查报告,才终于稍微放下点心,季凌升还想靠近,已经被他毫不客气地隔开。
“……我只是想看看他!”
季凌升的脸色涨红,压着声音难掩愤怒,甚至有些近乎崩溃的恼火:“我是他的合法配偶!”
低低吼出这句话,让他自己都跟着失了下神。
过去的季凌升可从不会承认这个。
季凌升很羞于承认自己已婚,还是和权势滔天、掌管一个庞大商业帝国的Beta财阀,这让他觉得难受,好像他拼命努力的结果,从来都抵不过沈陷一句轻飘飘的照顾。
这念头如同一根尖刺,日夜扎着,让季凌升深觉羞耻,近于窒息。
尤其是面对那些靠自己拼命、无权无势奋斗挣扎的草根演员时,他无法不去想,自己是否挤占了那些人的机会,又什么时候才能像那些人一样堂堂正正地抬头做人。
沈陷甚至还模仿其他的Alpha和Omega,去给他探过班。
季凌升当时的反应很激烈,沈陷愣住,难得很亮的酒红色眼睛在沉默许久、听着他发泄完后,又恢复了那种感情匮乏的冰凉。
“好吧。”沈陷垂下视线,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指,低声抱怨,“你吼我。”
作为报复,沈陷给他定制了部电影,在异常漫长的两个小时半里,从头到尾,那个相当神经质的角色都要大吼大叫、吵个不停。
——至于季凌升当时吼的什么,沈陷根本没听,凭什么要听?季凌升吼他这件事就很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