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很难有人面对沈陷能不自卑吧!!!几乎是全帝星最富有的几十个人之一的基兰·塞勒涅殿下咬牙切齿——见鬼、见鬼、见鬼,明明都是星际时代了!怎么就还没人好好研究研究,弄出来一颗吃了就能让人变天才的聪明药?!
大概是这种有多少钱也没法解决的愤懑实在太强烈,太真实,汹涌得过了头。
沈陷那细瘦过头的胳膊仿佛凝固在了基兰的手掌心里。
猫也凝固了。
沈陷抿紧薄薄的嘴唇,瘦削脊背绷着,连呼吸带来的那一丁点微小起伏也不见了,用那双剔透的红眼睛盯着他,里面居然透出某种仿佛受伤的错觉——
“你生我气了。”沈陷一字一顿地说,语气又冷又硬,“我让你不高兴了。”
基兰下意识脱口反驳:“我没有!”
但……好吧,该死,可能是有那么非常不起眼微不足道的一丁点儿。
说“生气”未免还是有点太过头了,不不,不是生气,是郁闷、难过、失落、沮丧……乱七八糟的情绪混成的一锅酸甜苦辣什么都有的粥。
但猫理解不了。
太复杂了,基兰后来才终于想明白,对沈陷来说,“分辨清楚负面情绪包含哪些”这种事毕竟还是太复杂和深奥了。
沈陷只知道,此刻抓住自己胳膊的那只手,力道比平时重了30%。
把他抓回床上以后,也没有摸摸他、没揉揉他的脑袋,连一句好听的软话都没说。
甚至没有说好的热牛奶。
沈陷这么盯着基兰,基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那时候的气氛实在超级僵、超级糟糕,又过了无比煎熬的几分钟……沈陷忽然跳下床就往外走。
基兰的腿一边骂他蠢一边跟着自动火速狂奔追上去把人拦住。
然后他的手一边骂他没救、废物,一边给沈陷光着的脚火急火燎套上袜子,都怪他!为什么没把卧室的地板全铺上厚地毯?!
沈陷的体育成绩和大脑的聪明程度成惨烈反比,被他握住苍白细瘦的脚踝,轻轻抬起来,根本站不稳,摇摇晃晃不到三秒就要摔倒。
基兰一秒钟就把人死死抱在了怀里。
——如果是二十九岁的基兰·塞勒涅,当然会知道,光抱住管什么用!就应当顺势就把人往床上搬,死皮赖脸地自动变身恒温猫窝,先亲后贴再蹭蹭,说什么都不撒手。
但十九岁的基兰·塞勒涅也是个这辈子从来没谈过恋爱的绣花枕头。
毕竟,那十九年里,沈陷都在他的生命中牢牢占据着最不可或缺的位置……而毋庸置疑的,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在这种情形下,眼睛里还能装得进别的什么人。
所以十九岁的基兰只知道死死抱着沈陷,一个字也不敢说,闷着头,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小心翼翼地给沈陷穿那双十三岁的沈陷说过想要的……相当幼稚的小黄鸭袜子。
他的猫一动不动缩在他怀里,沉默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沈陷青白的、血管极为明显的脚背,冰凉得叫人心颤,那只脚也像是受惊了似的颤抖了下,飞快从他手中抽离。
基兰握了个空。
沈陷把腿蜷起来,压在身下,静静等他说话。
等着。
等着。
瘦削的脊背越绷越紧,呼吸也越来越重,在某一秒,沈陷忽然说:“你不高兴了。”
基兰苍白地试图反驳:“我没有!我——”
“对不起!”沈陷猛地打断他,语气冷得像冰,“我天生就讨人厌,谁叫我是个怪胎……”
基兰那点乱糟糟的情绪被这一句话“砰”地点着,他几乎是用震耳欲聋的声音大吼了一声“胡说八道”!他要气疯了,怪不得沈陷和人打架——哪个混账王八蛋不要命了,敢趁他鞭长莫及,这么诋毁沈陷!
“不准听他们乱说,你才不是怪胎!你也一点都不讨人厌!”
他急着一股脑告诉沈陷:“你是这世界上最好的,知道吗?我一直都——”
他愣了下。
因为他迎上那双眼睛,里面闪烁着水汽,还有死死抿着的、苍白的薄薄嘴唇,绷成一条线。
“你一直都被我搞得很烦。”
沈陷终于开口。
“很疲倦,很头疼,你只是不好意思说而已……从来没人能受得了我。”
和那种委屈到极点的表情截然相反的,沈陷的语气平静无波,近乎冰冷,仿佛在机械地背诵复述着从哪听来的话。
——基兰总算想明白了,昨天晚上,沈陷支支吾吾不肯交代的“是不是打架了”、“跟谁打架了”是怎么回事……原来是这些想去荒星挖土豆的王八蛋在说风凉话。
基兰发誓,他会动用他罕少使用的皇室特权和“钞能力”,给这些混账一个合适的归宿。
他的确这么做了,但那是后话。
那天早上,不论他说多少遍“绝对不是”、“扯淡”、“天方夜谭”……都没有用了,无济于事。
沈陷听不进去。
沈陷开始正式离家出走。
之所以要用「开始」这个词,是因为猫离家出走起来很麻烦,进行得相当繁琐、严格且有章法。
挡路的基兰被沈陷用胳膊肘挤开。
沈陷一言不发,趴到他的床底,伸长胳膊,用那些苍白修长的指尖沉默着一点一点扒拉了一会儿,自己掏出了一个落满灰尘的木头小陀螺。
这是基兰五岁的时候非要塞给他玩的。
接着,沈陷又面无表情地推开再次挡路的基兰,侧过身,把自己又瘦又薄的身体硬挤进衣柜和墙壁之间那点可怜的缝隙里。
在基兰匪夷所思的注视下,他从最深处的阴影里,摸出半本一直藏在那的,不舍得看完的、纸页已经发黄的旧漫画书。
这是基兰七岁的时候抱着他一起读的。
基兰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卧室里还有这么些个东西……他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眼睁睁看着沈陷拆开阳台那个沉重的黄铜天文望远镜,扶着镜筒用力晃晃晃,从里面掉出一颗透明彩塑纸包裹的、五彩斑斓的行星糖果。
这是基兰九岁的时候,跟父母去隔壁星系旅行,走了三个月,回来给沈陷带的伴手礼之一。
七岁的沈陷顶着两个黑眼圈,蜷成小球不理他,固执而坚定地声称自己“好得很”、“每天都看一大堆电影”,“一点都不想念混蛋基兰”。
……
接着,沈陷又第四次扒拉开挡路的他,掀起一块地板。
里面被一点点严丝合缝抽出来的,是一套十岁的基兰特地排了一晚上队,买来送他、试图引诱他玩,但其实沈陷一次也没玩过的崭新限量游戏碟。
精装版,太重了,沈陷要用两只手才能勉强抱得住。
于是那双漂亮的红眼睛又冷冰冰地、习惯成自然地、理直气壮地盯着基兰。
虽然这情形简直诡异得离谱……但基兰还是条件反射地伸手,控制不住地帮忙搬了。
沈陷试图把这些东西全硬塞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
显然不行,基兰只好又送他一个大登山包。
沈陷紧紧抿着唇,侧脸绷得紧紧的,把塞得鼓鼓囊囊的大号登山包整个抱在怀里,把拉链用力拉上。
沈陷还带走了他的毛绒球拖鞋、他印着小猫爪印的水杯、他的一包抽纸。
拿走了他按起来手感很好的电视遥控器。
爬上天花板拆走了他一颗“亮度和色温都刚刚好、十分完美”的台灯灯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