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错过翻面的最佳时机了,已经晚了八秒。”
“这个调料很黑……”
迟灼狠狠捏着铲子,忍住把这只烦人的猫拎出厨房的冲动,板着张冷脸:“爱、吃、不、吃。”
靳雪至整个人挂在他背上,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地板玩,下巴硌在他肩头,低声笑个不停。
冰凉的气流淌过迟灼的耳朵,一个劲往耳窝里钻。
活像个背后灵。
迟灼的冷脸也实在再装不下去,莫名其妙跟着他笑,他索性就这么把靳雪至往背上托了托,让靳雪至更舒服地趴着……厨房有个小窗户,蒙上了白花花的雾气。
迟灼用抹布擦了半圈,能看见外面纷纷扬扬的雪。
他们就这么不约而同地,对着窗外的雪愣了一会儿,迟灼回过神,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铲子丢了,被他紧紧抓在掌心的,是靳雪至的手。
靳雪至看起来对这个行为没有意见。
“迟灼。”靳雪至叫他的名字,又像是没想好接下来要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雪很大。”
迟灼“嗯”了一声,关了火,把靳雪至背到窗边,让这只对什么都有好奇心的猫看得更清楚。
他们站在窗户边上,一起往外看,雪花无声地坠落,窗户上有厨房的暖光和他们的倒影。
“我小时候。”靳雪至忽然说,“很恨这些窗户里亮着的灯。”
迟灼皱了下眉,想要打断,但靳雪至知道怎么治他——可怜巴巴的坏猫只要吸吸鼻子,摆出一副“我难得跟你说一次心里话”的委屈架势,他就一个字也舍不得说了。
“我很嫉妒。”
靳雪至说:“他们又不用怕冷,又不用怕黑,窗户里全是饭香……我恨他们。”
靳雪至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像个幽灵:“我恨他们。”
迟灼握紧了靳雪至的手作为抗议。
“迟灼。”抗议无效,靳雪至还是固执地告诉他,“你看,我是这样的人——他们并没做错什么,并没惹我,只是过得比我好了一点……”
“靳雪至。”
迟灼必须要打断他了,他把这只喋喋不休的猫从背上摘下来,脱下毛衣垫在窗台上,舒舒服服铺了个临时老板椅,再把靳雪至端上去。
他撑着窗台,看自己在这双眼睛里的影子。
“你知道离婚以后,我就再也不给任何主打‘恩爱眷侣’的商业概念投资了吗?”
灰眼睛茫然地轻轻眨了下。
“我会把他们叫来我的办公室,要求他们解释说明,狠狠拷问他们,问一切刁钻的问题。”
“然后否决。”
迟灼实话实说:“统统否决,我也恨死他们了。”
靳雪至低着头,清瘦胸腔轻轻震了下,苍白的脸上像是浮现出一点笑,又被习惯了的面具盖住。
他发现了迟灼袖口不小心沾的一点胡椒粉,伸手去拍了拍,被呛得打了好几个喷嚏。
“……”迟灼火速扯了张湿巾擦干净,搂着他检查,替他揉鼻子:“笨猫。”
靳雪至居然轻轻“嗯”了一声。
靳雪至靠在他的手掌心,鼻尖有一点红,仰起脸:“然后呢?”
迟灼愣了下,想起刚才是在讲他为什么该下地狱,“哦”了一声,继续往下说:“我搞崩了好几对很有名气的‘黄金搭档’。”
“我狠狠讥讽他们,阴阳怪气,把每个策划案都问得漏洞百出……把他们气得面红耳赤。”
“我不过只是抛出了一些问题,就看着他们窝里斗,对彼此的部分不满,把责任推在对方身上,在我面前吵成一团。”
“这个时候我心里就想——哈!不过如此。”
“我恶毒地告诉他们,没有地久天长——没有,不可能有人会永远不分开地在一起。”
“要是两个人太好了,太圆满了,这世上的一切都会折磨他们,拆散他们,都会逼着他们再也不见。”
“因为命运嫉妒幸福。”
迟董不要脸地承认:“我会用监控一直阴森地盯着他们,看他们出了办公室就打成一团,唯一的共识是跳着脚大骂我‘混账单身神经病刻薄鬼’。”
刻薄的坏猫果然在这个小笑话里别过脸,低低笑了一下。
迟灼也笑了,轻轻摸他的头发,靳雪至眯了眯眼睛,纡尊降贵,拿后脑勺蹭他的掌心。
“……好吧。”靳坏猫听懂了,嘀嘀咕咕,“那我先去地狱,做好窝等你。”
迟灼无声咬了下腮帮。
他不喜欢靳雪至说这种话,当然不是做好窝的部分,是下地狱——他的猫凭什么下地狱?
靳雪至这一辈子明明没做过什么坏事。
他和靳雪至的事那要另算,迟灼气急败坏地和不知道哪个神明讨价还价,他和靳雪至是结过婚的,结过婚的,正儿八经领过证!那还能按一般的规矩算吗?
迟灼不继续这个话题。
他把小窗户的百叶窗关上,窗外的雪大过头了,雪片纷纷扬扬,很不好看。
像哪个破神在那自娱自乐撒纸钱。
“美得你。”迟灼恶狠狠拿靳雪至的耳朵磨牙,“要去也是我去!不是我看不起你——大检察官!您会做窝吗?!你连被罩都不会套!你这只烤焦鱼尾巴都不吃的破猫,去了天堂都要嫌云不是棉花糖味的……”
他好像讲了个不错的笑话,靳雪至笑得掉下窗台,被他手忙脚乱接住,他发现灰眼睛里有一点湿气,就去亲。
靳雪至用瘦巴巴的胳膊抱紧他。
靳雪至发抖,整个人都在他胸口剧烈发抖,好像是笑得太厉害了,迟灼不停替他擦拭睫毛里那些冰凉的水汽。
“得意什么?”迟灼哑声告诉他,“坏猫,你完了。”
迟灼宣布:“我一会儿要把你绑在椅子上,罚你和我一起吃烤鱼、喝果汁、看电影。”
靳雪至慢吞吞眨眼睛,他自己抬起手,擦泛红的眼眶:“哦。”
“……”迟灼忍无可忍:“哦什么?!”
坏猫蹭蹭他:“我会睡着的。”
迟灼张了张嘴,说不出话,靳雪至对毛衣王座失去了兴趣,爬回他怀里,又闭上眼睛。
迟灼收紧手臂。
他说不清楚,不知道怎么了,但每次靳雪至闭上眼睛……某种无法逃离和违抗的巨大恐惧,就会无声降临,吞噬他的全部理智。
迟灼低头,小声哄靳雪至,不绑了好不好,好猫,吃一点鱼肉。
他挑最肥美的蒜瓣肉,蘸一点都不黑的酱汁,绞尽脑汁、使劲浑身解数哄,保证把刺全都挑干净了,不看电影,电影就是背景音,主要用来烘托气氛方便亲嘴……
好说歹说,才让他的猫愿意睁睁眼睛,勉强吃掉那一点鱼肉。
靳雪至闭着眼睛挑剔:“酸。”
迟灼:“……”那显然是因为有人趁他不注意,用某种沉稳冷静得仿佛大厨的气势,豪迈地把他挤出来备用的一碗柠檬汁全倒进了烤鱼里。
“酸就放着,我吃。”迟灼不和他一般见识,“喝点鱼汤好不好?”
一鱼两做,他还炖了鱼汤,放了豆腐,热腾腾熬成了奶白色。
靳雪至喜欢这个的。
迟灼舀起一勺鲜美的鱼汤,吹得不烫,自己尝了一点,故意大声发出不要脸的赞叹。
靳雪至闭着眼睛,轻轻抿了下唇角,咬住汤匙,喝了那口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