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宝珠又活了过来,脊背瞬间挺直,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笑脸,“考都考完了,咱也别想了!先吃饭!”
翡翠也跟着插话,点着脑袋说:“没事的少爷!考不上,咱明年再考!”
谢宝珠一巴掌不轻不重拍在他脑袋上,没好气说道:“考啥考!院试三年考两回,明年我上哪儿考?”
那边秦容时也和柳谷雨几人说完话,多是崔兰芳在问,秦容时的脸上没什么情绪变化,看不出失落也看不出喜悦,更没有紧张,只看表情压根猜不出他考得如何。
听到谢宝珠的话,崔兰芳也没再问,跟着应和道:“好好好,去吃饭,先吃饭。”
柳谷雨也开了口:“我在满客楼定了席,今天就好好吃一顿,吃完了回家好好洗洗,去去这几天的乏!”
说着,几人朝着满客楼去了。
满客楼不是江宁府最大最好的酒楼,但价格也不便宜,柳谷雨订了一桌好菜也算大出血了一回,但他高兴,满含笑意带着人进了酒楼。
满客楼开在丹水河边,依河傍水还建有水榭,设了雅间。但那个地段可贵得很,都够柳谷雨再订一桌子菜了!
他只看看过过眼瘾,最后选了三楼挨着窗的位置,窗外就是丹水,也能欣赏河景,就当是坐在水榭内了!
一众人落了座,柳谷雨也早已经点好菜,堂倌上了热茶和糕点很快退下。
酒楼客人不少,但后厨也麻利,几人不过说了几句话,菜就陆陆续续上来了。
上菜的堂倌是个口才好的,眼力也不错,他看秦容时几人做书生打扮,又戴着儒巾,其余人的穿着也不像府城内常见的,猜测是外地来考试的学子。
他眼珠子机灵转了一圈,一边上菜一边说:
“清蒸鲈鱼!求的是鱼跃龙门,客官们都动动筷子嘞!”
“还有桂花糖藕,正好应了那句蟾宫折桂啊!一个月后保管有好消息!”
“再来一道红烧蹄髈!凑个金榜题名,齐活!”
……
谢宝珠被逗笑了,指着那道黄豆烧蹄髈,笑呵呵问:“‘金榜题名’的题原来是这个‘蹄’啊!”
堂倌嘿嘿直笑,弯着腰看向谢宝珠,乐道:“客官好问题!答案自在心中嘛!您想它是哪个‘题’,那就是哪个‘题’!”
谢宝珠哈哈大笑,那堂倌也陆续把菜上齐,挥手叫着端菜的伙计一块儿下了楼。
柳谷雨也觉得有意思,指着那道桂花糖藕冲秦容时问:“二郎,要吃个‘蟾宫折桂’吗?”
秦容时爱吃甜,这盘桂花糖藕是柳谷雨专为他点的。
而坐在对面的李诚显然很喜欢这些漂亮话,把“鱼跃龙门”“蟾宫折桂”“金榜题名”都给李安元夹了一遍,把他碗里堆得满满的,还冒出个菜尖尖。
满客楼的菜贵是贵,但味道也确实不错,几人美美吃了一顿才各自回家。
秦容时进了院子就说要烧水沐浴,他是个爱干净的,在考院三天都没有换过衣裳,只怕刚才吃饭的时候就已经不自在,忍不住想快些回来洗澡换身干净清爽的衣裳了。
柳谷雨进灶房帮着烧了火,秦容时提着木桶出门打水,这院子后头有一口井,这些日子用的都是那里头的井水。
大锅里已经倒了两桶水,柳谷雨一边生火一边说:“多打些水,把两口锅都烧满。我和娘,还有般般也得洗洗。”
秦容时点点头,又提着桶出门。
柳谷雨望了一眼他的背影,肩背宽阔,腰身精瘦,套外面的宽袖长衫在进院时就被他脱了下来,现在又高高撩着袖子,露出肌肉线条分明的胳膊。
肤色冷白,面容也清俊,打扮起来也像个文弱书生。
可柳谷雨知道,他从来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
秦容时又跑了几趟,把两口锅都掺满了,这才撩袖子擦了擦鬓角渗出的细汗。
火也烧好了,柳谷雨嫌灶膛前太热,已经搬着小杌子往外挪了好几步。
他之前一直没有问秦容时考得怎么样,原先还信心十足,可临到头反而紧张起来。
这时候,他盯着秦容时看了好一会儿才用轻快地语气说道:“反正已经考完了,好与坏都别去惦记了,万事都有家里呢。”
秦容时站在他对面,正拿着陶盅喝水,听到柳谷雨的话也只是抬了抬眉毛,然后继续斯斯文文喝了两口水,最后还抹了抹唇角。
末了,他才反问:“安慰我?”
柳谷雨挠挠头,不知道要怎么答话了,“呃……”
秦容时笑出声,反身拿了一把椅子坐在柳谷雨对面,低下视线看他,缓缓说道:“其实考得还不错,我有八分的把握。”
秦容时是个谦虚人,说话都留有余地,他说八分,那心里想的至少也是九分。
柳谷雨眼睛都亮了,抬手往他胳膊上抽了一巴掌,又气又笑道:“那你刚才怎么闷不吭声的!我还以为你也考砸了呢!”
秦容时只笑着说:“谢兄和李兄都发挥一般,刚出考场只怕都心里泛苦,我这时候总不好提。”
这倒也是,柳谷雨很快理解,下一刻又坐回灶膛往里头添了两把柴,烧火都积极了好多。
柳谷雨又问:“也就是说有八成的把握考中了?”
秦容时没说自己估计的是有八分把握考得案首,但柳谷雨如此问,他也是点头称是。
柳谷雨又高兴了一会儿,最后看锅里的水差不多了,忙拿了木瓢准备舀水。
“好了好了,舀了水去洗浴吧!也累了这些天了!”
秦容时没让他动手,自己抢过木瓢舀了一桶水。
他又扭头看柳谷雨,这人喘了几口气,额头已经热出一层薄汗。
柳谷雨今天系的是一条灰蓝色的抹额,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两分,又被柳谷雨抹汗搓了两把,抹额都被扯歪了,额心那点红痣若隐若现露了出来。
看秦容时已经打好水却没有动,柳谷雨催促道:“快去啊。”
秦容时还是没动,倒是垂在身侧的手蜷了蜷,似乎想要抬起,可手臂像是绑了铅石,沉得他抬不动。
他又看了柳谷雨一眼,眼里藏了些旁人看不懂的情绪,又深又沉。
但下一刻,秦容时就淡淡移开视线,眼底归于平静。
他侧过身,目光转向木桌上一截快要燃尽的蜡烛,目不转睛盯着那簇火苗,好像试图利用这点火星将眸底本不该存在的放浪情意烧干净。
最后,他只是低沉又平静地说了一句:“你抹额歪了。”
说罢他提着木桶匆匆出了门。
柳谷雨:“啊???”
*
之后一个月就是等放榜了,考完第三天李诚就回家了。
谢宝珠也留过人,但李诚和谢宝珠到底不如李安元和谢宝珠更熟,一直借住总觉得不好意思!
况且他走了大半个月,家里的麻辣烫生意就少了一个人帮忙,虽然小妹能顶上去,可小妹到底不熟悉,李诚心里总不踏实。
但李安元考试是家中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连他媳妇也喊他来,唠唠叨叨说了许多,都是让他好好照顾叔子。
全家勒紧裤腰带供李安元读书,徐盈彩偶尔对此也有些不满,可她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真到了这天还是希望李安元能考中,家里能出个秀才公,以后的日子也好过许多,至少家里的田地都可以免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