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兰芳也震惊, 站起来迎向陈三喜, 把人从上到下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惊喜道:“还真是三喜小子!我们七月搬来的。”
“你离村有三年了吧?原来都是在府城?你头一年过年还回来,后来都没回来过了!婶子还以为以后都见不着你了呢!”
几年不见,陈三喜也不见长些嘴皮子功夫, 仍是沉默寡言的性格。
他说道:“这两年过年都有活儿,就没回去。”
崔兰芳乐得直笑。
方流银也放下筷子站了起来, 笑着问道:“你们认识?”
秦般般忙说:“老师, 他和我们是一个村出来的!”
“那确实巧, 这汉子我也认得,他是何家镖局的镖师。旁的男人信不过我一个女人行医,都不常来,只有他最喜欢来我这儿买药,一来二去我也认得了!不过今天也是头一次知道他的名字。”
方流银笑着说话。
陈三喜则坦言道:“这儿的药便宜。”
他是个实心眼, 也不会说话, 瞧瞧, 谁人说话这么直白的!
崔兰芳逗得想笑, 可又觉得不好意思,怕方流银听了这话不高兴, 忙说道:“这小子……从小是个不会说话的, 几年没见这性子还是没变!”
方流银却笑得比她更高兴, 又冲着陈三喜问道:“你今天又是伤哪儿了?过来我瞧瞧吧。”
陈三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一眼眨巴着眼睛往自己身上瞅的秦般般,又看一眼桌上还没吃完的饭菜, 当即明白自己正午过来,这是刚好撞上人家吃饭的时候了。
他又说道:“小伤,方大夫先吃饭吧。”
说罢,他就寻了个木板凳坐下,表情淡淡,没有忍痛的表情,看起来好像真的只是小伤。
看他表情,方流银真以为是小伤,也不着急,想着吃了饭再看,正好留些时间给他们同乡间好好说说话。
柳谷雨打听了两句,这才知道陈三喜离开村子后直奔府城,原先只是在湄江码头扛货,后来碰巧遇见何家镖局的镖头,说他是个适合学武的身板,把人领了回去。
陈三喜认了何镖头做师父,跟着一块儿练武,押镖、运货,倒也混得不错。
方流银吃好饭,又走到陈三喜跟前,问道:“伤哪儿了?”
陈三喜慢悠悠解了外衫,露出精壮的肩膀和胳膊,肩背有一大片充血的淤青,上臂还裹了一层厚厚的白纱布,也不知道里头伤成什么样。
他又慢悠悠说:“胳膊动不了了,可能是脱臼了吧。”
方流银:“……”
方流银都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忙问:“伤成这样?你怎么不早说?!”
他没回答,反而看了一眼秦般般,又问道:“你是在学医吗?现在正好能学学正骨,要上手试试吗?平常也没这个机会。”
他还露着一条赤膊,隐隐可见肌肉结实的肩背,这让秦般般有些难为情。
若是生人,她或许还没这么尴尬,这些日子她看老师给病人扎针,也渐习惯了把病人当案板上的猪肉看。
可陈三喜和她是一个村儿长大的,从小认得,这哪能当猪肉看?
陈三喜也没什么坏心思,他是真觉得机会难得,说话都十分真诚。
医馆平日看的都是小伤小病,难得见到一个胳膊脱臼的,不得上前学一学?下次再遇见,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崔兰芳气笑了,“你这孩子,胡说些什么呢!方大夫可别听他的,快瞧瞧那胳膊,这多疼啊!”
方流银点头,但还是喊了秦般般上前,并没有让她直接上手,而是一边正骨,一边对着秦般般细细讲解了一遍。
这听“咔吧”一声,方流银松了手,又对着陈三喜说:“动动看?”
陈三喜转了一圈胳膊,最后点头道:“可以了。”
秦般般觉得神奇,她刚才听得认真,好像都听懂了,可看方流银上手一次成功还是觉得很奇妙。
她还稀罕地扯着陈三喜的胳膊转了一圈,眼睛都盯得发光了。
方流银又绕回桌子和崔兰芳一起收拾着碗筷,然后对秦般般说道:“般般,把他的纱布拆了,重新清创上药。”
秦般般高声回答:“好!”
她轻手轻脚拆了纱布,这才发现陈三喜上臂一团血糊糊,也不知道是在哪儿擦撞出来的,伤口不深,却是一大片鲜血淋漓的伤口,看着渗人。
“呀,你还说是小伤!”
秦般般皱着眉瞪了陈三喜一眼,却见他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真的不痛。
她小声嘀咕:“……好像这皮肉不是长在你身上似的。”
她一边嘀咕,一边清创。
创面其实挺干净的,想来镖局的人经常受伤,简单伤口都能自行处理。
秦般般又简单清理了一遍,然后细心敷上药粉,重新缠了干净纱布,最后还取了一瓶药油,给他肩膀上的淤青全捈了一遍。
“好了。”
般般轻声说了一句,又叮嘱道:“最近小心些,别又弄伤了,吃食清淡,少油少辣,不能喝酒。”
陈三喜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小碎银子。
秦般般睁大眼睛,忙摆手道:“用不了这么多!哎呀……你现在真是发财了!碎银子说掏就掏啊!”
陈三喜言简意赅:“我下次还要来换药。”
秦般般点着脑袋看向方流银,见老师点了头,她才笑道:“那好吧,我先给你记账上,这点儿够你用好久了!”
说罢,她颠着碎银子跑到账柜后,拿小戥子称了碎银的重量,又提笔沾墨开始记账。
那头的陈三喜理好衣裳就要走,走前还对崔兰芳说:“婶子,我就在南市伍良街的何家镖局做镖师,有事尽可以找我。”
崔兰芳也高兴,还说道:“我们住在河沿街的果子巷,春街的柳家食肆就是你柳哥开的!有空去吃喝!哦,对,今天正好得闲,晚上来家里吃饭啊!”
陈三喜思索片刻,最后点头应了。
“好,麻烦婶子了。”
说罢,他又朝柳谷雨点点头,最后再看一眼秦般般后扭头出了医馆。
崔兰芳拉着柳谷雨笑,还说道:“这孩子也长大了,比起小时候,现在的话都算多的了!”
柳谷雨附和着笑。
傍晚时分,秦容时下学回家,进门就闻到灶房炖了肉。
柳谷雨立刻告诉他,今天在回春医馆遇到了陈三喜,喊了他晚上来家里吃饭。
秦容时也惊讶了片刻,但也只有片刻,下一刻又要伸手往柳谷雨额头上摸,但被柳谷雨弯腰躲了过去。
“还摸,早就退烧了!我今天连咳嗽都少了,再吃两天药应该就好全了!”
秦容时点头,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圆扁的小陶盒,不正是装丹草糖的药盒!
柳谷雨忙问:“你又买了?我都快好了。”
他今天去方流银的医馆都没买,想着都快好了,不用再买喉糖。那药糖实在太贵了,一盒半两,还只够吃三天。
秦容时说:“这不是还没好吗?”
说着就翻开柳谷雨的手,把药盒塞了进去。
柳谷雨叹了一口气,想着买都买了,哪能怎么办?
很快想通,当即就往嘴里丢了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