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项铮东宫时期就跟着他的旧人,如今只剩庄兰台一人尚在。
而几乎所有的后妃都觉得贵妃娘娘脑子有毛病。
明明皇上对她还有情分,连别人的孩子都能抱来给她养,她却整日里冷若冰霜,活像是全世界欠她八百万贯钱似的。
有好日子不过,可不是有毛病?
丹琼正带着阿明等一干小丫鬟清点礼物,登记造册,准备记录完毕后就全搬进私库里锁起来,就见一名守门的小丫鬟前来通传:“丹琼姐姐,嘉禾宫来人了!”
丹琼的目光停在眼前的一对金钏上,应了一声:“我记下这个就来。”
“不是……”小丫鬟面露难色,“是嘉禾宫主位娘娘来啦。”
丹琼眉毛一挑:“奚嫔娘娘?”
她急忙撂了纸笔,提起裙子赶了出去。
果然,艳光四射的奚嫔顶着大太阳,欢欢喜喜地溜达了进来。
奚嫔年逾不惑,依旧爱俏。
今日,她竟穿了身俗艳的绯红宫装来拜寿。
偏她生得明艳,反倒将这跳脱的颜色压得服服帖帖。
宫中人都知道她浅薄得可爱,从不以为怪。
只是今日是庄贵妃的寿辰,她打扮得比在正殿念经的庄贵妃本人还娇美,实在是有些不合礼数了。
所幸庄贵妃从不挑礼。
因为她压根儿连人都不见。
丹琼匆匆迎了上去,行礼道:“奚嫔娘娘安。”
“安得很。”奚嫔探头探脑,“贵妃娘娘在吗?我来送礼!”
丹琼:“?”
奚嫔娘娘往年也是和其他妃嫔一样,礼到人不到,怎的今年突然转了性?
“回娘娘,我家娘娘在做功课,恐怕不能当面致谢,请您莫要见怪。”
“那我等她?”
丹琼吓了一小跳,为难道:“娘娘,我家娘娘做起功课来,时辰难定。这日头又毒辣得很,您还是先回吧。”
奚瑛犹不气馁:“那我在院里跟她说句话,吵不吵她做功课啊。”
丹琼:“……”
按理说,她该硬起心肠和面孔来,把奚瑛直接劝出去才是。
但娘娘这些年孤寂自苦,几乎无人关心,奚嫔娘娘又是六皇子的生母,她们两个又有什么仇怨,非要这样冷着、远着不可呢?
见丹琼一时迟疑,奚瑛便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默许了。
于是,她扬起声音,欢快道:
“贵妃娘娘,我给您挑了个香炉来!”
“很贵的!是波斯来的宝石做的!”
“娘娘生辰快乐!”
被丹琼说正在“做功课”的庄贵妃立在小窗后,单手抚在菱花窗格上,静静望着外间的一切。
窗外,丹琼正在手忙脚乱地制止奚瑛。
隔着袅绕的香雾,注视着阳光下那一抹鲜亮的色彩,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那年,那天,阿琬生辰,她着一身明红色,喜气洋洋地抱着为她备下的礼物,来她的窗前,喊她的名字。
薛介温和地迎了上来,说,太子昨夜和太子妃有了争执,今日身子不大爽快,太子今日进宫,说要给太子妃请个太医来。太子妃说,请庄侧妃先回去安歇。
庄兰台哦了一声,有些后悔,抱着礼物,打算乖乖离开。
然而,她偶一回头,却见步步锦式样的隔窗之后,站着一个窈窕的身影,正一错不错地凝望着她。
……阿琬?
庄兰台认真去看,却发现,窗中那个形影萧疏、茕茕孑立的,原是一身道服的她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无奖竞猜,老皇上为什么爬上崆峒山
第273章 私欲(一)
乐无涯顶着灼人的暑气,施施然踏入工部衙门。
两日前,工部尚书毛睿参了原任工部都水郎中、现任四品江安粮道的邱文灏一本,指责他在修缮永安段时偷工减料,以松木代柏木,致使闸体蚀坏,有汛期溃决之险。
上京河道干系重大,负责顺天府监察事宜的乐无涯,特来工部调阅旧档。
不巧,毛睿一早便去京郊视察河道,午后方能回来。
乐无涯便在工部一处小花厅里,堂而皇之地跟如今主理工部事宜的六皇子对坐议事。
外间人声鼎沸,脚步声、算盘声、争执声交织成一片,活似市井闹集。
“热闹吧?”乐无涯打着小扇,“六部之中,工部人气儿最旺。正好给我们修道的六皇子沾点儿人间烟火。”
项知节笑:“他们蛮喜欢我的。”
乐无涯热得厉害,喝了一口热茶,更觉一股热浪从身体深处泛出来:“是么?这么得人意?不是哄我的吧?”
项知节见他眼波泛泛,嘴唇更是被烫得通红,心尖便是微微的痒和酸起来。
他走到乐无涯身前,换了杯冷茶:“哄您的。没人喜欢我,老师带我走吧。”
乐无涯啪的一声合拢了扇子。
眼前人分明是成年后眉目挺秀、长身玉立的项知节,但一晃神,瞧着自己的,竟然成了那双圆圆的、含着惊恐与迷茫的杏核眼。
……他说,没人喜欢他。
带他走吧。
原本到了嘴边的玩笑话,竟换成了认真的一句:“好啊。”
项知节一愣,耳尖瞬间通红一片。
乐无涯见他窘迫,也回过了神来,用合拢的扇骨压在他的额发上:“这可怜见儿的,说说看,老师把你揣哪儿带走呢?”
项知节不假思索:“老师,我们亲一亲,好不好?”
乐无涯:“……”
他扇子下移,按在了项知节的嘴唇上,向外丢了个眼神。
外间人影幢幢,行走奔忙。
项知节咬了咬嘴唇,垂下了视线,好掩饰眼底的失落。
乐无涯扇子一挑,叫他抬起脸来:“这么喜欢亲啊?”
他回顾过往,发现项知节口唇之欲是当真旺盛。
项知节耳朵上的红意已然漫延到了耳廓,但他还是坚定无比地:“嗯。”
乐无涯简直要为他的诚实和勇敢击节赞叹了。
他将食指蘸入那杯七分烫的茶水里,略润了一润:“过来。”
项知节乖顺地倾身向前。
乐无涯抬手按在了他的唇角边缘,细细描摹摩挲起来,笑道:“乖,赏你的。”
自打重活一世,乐无涯的手便不再是常年如冰似的冷。
这双手不似文人纤纤柔弱,指节分明,掌心粗粝,不知是吃了多少苦、磨出了多少个血泡,才重新拾回了这一身百步穿杨的射技。
这点鲜活的温度,粗糙的触感,加上热茶,再点上本就温度偏高的唇,几乎是一瞬间就将项知节点燃了。
他只觉皮肤滚烫得难受,呼吸益发急促,素来清明的视线也变得迷茫起来。
忽然,外间有匆促的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分明是向着花厅的方向来的。
项知节周身肌肉倏然绷紧,眼尾余光扫向了虚掩着的门。
……他几乎能看到那人的官衣了。
乐无涯头也不回:“路过而已。专心一点。”
果然,那人在门口驻足,从廊下抱起两个空花盆,转身便走。
“工部办事向来这般风风火火。”乐无涯饶有兴味地欣赏着他紧绷着的下颌线条,“许是要去压图纸呢。”
不管看了多少次,这张脸仍是赏心悦目得很。
项知节:“……”
他有了动作。
项知节低下头去,用舌尖轻轻裹住他的指尖,犬齿不轻不重地咬了下去。
乐无涯颇不庄重地呵斥他:“放肆。”
项知节抬眸望来,神情乖巧又专注,舌尖的动作却益发缠绵。
乐无涯在心里微微吸了一口凉气。
小六的欲·念分明比旁人更旺更甚,口欲心孽蓬勃孳生,却偏作一副世外清冷状。
这可真是……真是……
念头未竟,外间突然炸起了一声怒吼:“谁把老夫屋里的冰盆端走了?今年冰敬本就短缺,这图还画不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