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倦还没说什么,孔大人脸上的褶皱瞬间绷紧,惊讶侧过脸:“你准备诓骗乌戎人?”
话一出口,两道冷凝的视线几乎同时看了过来。
孔大人立刻放低声音。
礼部干久了,一些潜意识早已根深蒂固,所以先前尽管有一瞬间的怀疑,他又觉得不太可能。
容倦轻轻搓着手指,加快血液循环。冬日后,这幅躯体不时手脚冰凉。
“正经人谁会对着水发誓?”
摆明了誓言含水量百分百。
他说的轻描淡写,听的人可不轻松。孔大人同赵靖渊想到了一块去,为了物资和战马,不惜背负千古背誓骂名,对一位有着大好前景的后生,是否过于沉重?
“骂名一旦担上,再难洗净,你当真不后悔?”
“为什么我要背负?又不是我去发誓。”
谁发誓骂谁去啊。
“……”
誓言是皇帝要发的。
意识到混淆了重要概念,孔大人终是忍不住插话道:“陛下应该不会在乌戎人面前反水。”
容倦闻言笑了,半晌,轻轻反问一声:“是吗?”
赵靖渊神情也透着一丝冷嘲,垂在身侧的手把玩着刀鞘。
从这戏弄般的轻视举动中,孔大人逐渐感觉到了一些东西。
他虽隶属督办司阵营,但大督办行事和右相有相似之处,最重要的那部分,从来不会让下属完全知悉。然而这一刻,孔大人已经真实预感到什么大动作正在暗中进行。
在他沉思间,容倦已经进入到了下一步,对着赵靖渊暗示性地握拳。
赵靖渊会意,淡淡道:“叫。”
容倦配合张嘴:“「|O|」嗷~~!”
孔大人:“?”
赵靖渊又看向孔大人,冷冷提醒:“你也叫。”
容倦嗷嗷叫唤连绵起伏,孔大人终于反应过来,有了今天朝堂上那一出,堂堂禁军副统领,追出来肯定是要找事的。
至少要让别人觉得出事了,于是孔大人扯着嗓子打配合:“来人,打人了!快来人,有人殴打朝廷命官。”
他喊着打人,实际有人只是打了个呵欠。
容倦稍微坐直了身体,声调不上不下地喊了几声。
直至听到街边似乎有巡逻兵追来的脚步声,才停了下来,目的达成,他顿时显得乖巧很多:“谢谢舅父,谢谢孔大人喊麦。”
这下自己可以称病,几天不去上直了。
赵靖渊颔首转身下车,给远处走来的巡逻兵一个手势,让他们不要靠近。
巡逻兵面面相觑,碍于上下级关系,只能选择离开,祈祷别出什么人命大事。
随后,赵靖渊又对孔大人说了句:“有劳。”
孔大人原本琢磨着什么是喊麦,后知后觉容倦装作被打到出不了门,一旦陛下要和乌戎交易,仪式环节就是自己来承包。
“……”
所以他刚刚到底为什么想不开,非要上这辆黑车问个究竟?
·
宫门外闹出的动静很大,使者一事还没有传出去,容倦被禁军殴打的消息先小范围传播开了。
马车一如既往直接驶入了府邸。
闻讯赶来的管家看到里面人完好无损下来,愣了下,本来立刻吩咐护卫关门,不过容倦让他叉腰在门口骂上几句。
一天演了几出戏且均为主演后,容倦也乏了,大门重新关上后,他长吁了口气。
瞧见那万分困倦的眼神后,管家识趣并未多问,退下交代小厨房午膳时间延后。
重新回归温暖的床榻,容倦美美睡了一觉,醒来时,肌肉的酸痛得以缓解一二。
谢晏昼人走药还在,稍后管家送来的午膳中依旧含有补药。
药方配比和药浴有不少相同之处,以至于每次容倦都感觉在喝自己的洗澡水。
“这种滋味。”
他摇了摇头,难以形容。
喝了药膳,又去泡药浴,容倦进行私人活动时,系统一般是在待机休眠,最近例外,正如它提前打过的招呼,演变成外出收集药物。
这次回来时,系统照旧气喘吁吁:【小容,给我都跑瘦了。】
容倦看着那依旧圆润的球体,认为是子虚乌有。
【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的身体维护工作已经到收尾阶段。】
容倦愣了下,大概也没有想到真有复原的一日。每次靠着任务积攒的能量缝缝补补,时间久了,他自己都有些无所谓了。
【原本还可以更快点,不过我最近把营养仓重新升级过,让它能定时给你敷面膜,做光离子护肤等等,是不是特别棒?】
“……”是特别诡异。
【再过两天,就可以出仓了。】
“…谢谢,我自提。”
【小容,你准备什么时候换回来,万一被发现怎么办?你真正的脸蛋更加祸国殃民。】
容倦眼皮一跳,“放心好了,我自有安排。”
吃了顿饭压压今天有些激烈的情绪,容倦喊来陶文。
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容倦勾了勾手指,“稍微弯点身,长那么高,光彩吗?”
知道这是要说正事了,陶文附耳过来。
“去找顾问,让他带话给大理寺卿。我一个堂堂四品大员,竟然被打的面不能示人,口不能用膳,腿不良于行……”
陶文看着他翘着腿,还在往嘴里塞甜点,觉得大人还是适合睡觉。
闭着眼就说不出瞎话了。
一吃完饭就困,容倦闭上了眼,梦游一般的语气更流畅了:“我都伤不起了,大理寺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陶文揣摩不透其中深意,好在执行力一流,立刻就出去传话。
屋内没其他人后,一个团子再次跳出来,险些被容倦闭眼入了。
【卧槽!小容,你差点把我当小点心吃了。】
容倦终于重新睁眼看世界。
白团子严肃提醒:【你说过,你不喜名望,不代表你喜欢被骂。明天大街小巷,恐怕会传遍你的骂名。】
大理寺卿一旦插手,事情会闹得越来越大。
容倦屈起手指,对着它,轻轻一弹软额面,笑着道:“那可未必。”
·
翌日朝堂,容倦以受伤为由请假。
他人不在,可嘴替还在。受文雀寺账目所迫,大理寺卿不得不又一次站出来为容倦发声,请求皇帝惩治赵靖渊。
不久,刑部也有官员站出来为容倦说话。
面对攻讦,赵靖渊只称当时看望外甥,谁料马车急停,佩刀不小心砸了过去。
双方各执一词,皇帝从容和稀泥,最后不痛不痒斥责了赵靖渊几句。
整个早朝和辩论赛似的吵闹,朝堂以外,今日的皇城倒是风平浪静。
从太阳升起,到摊贩出来做生意,偶尔有人提到使团造访,但也说不出什么具体内情。
相府。
右相停职闭门不得出,朝堂多年,他的耳目不少,有关宫中之事一清二楚。
此刻容承林正提笔作画。
他的一只手掌提不起力气,但在短时间内,已经能熟练应用另外一只手,可见下的苦功夫。
一笔一划相当传神,然而作画者心思并不在纸面上。
郑婉憔悴站在桌案旁,几次想要提到儿子一事,但又清楚说了也无用。
若是能直接捞人出来,不用她说,对方也会做。
唯一让郑婉庆幸的是,她疏通了不少关系,终于得以去探监了一次,人并没有受什么皮肉苦。
“燧儿是否真的行巫蛊之术?”容承林突然抬起头,直直看着郑婉。
到了这种时候,郑婉自然不敢说谎,摇头:“不清楚。”
探监时有人看着,不让他们多交流。
这件事头疼在当父母的坏事没少做过,都觉得儿子真有可能搞邪术。
女人的第六感关键时刻总是格外灵。
“夫君,你不觉得崧儿变化太大了。”该不会邪术生效,招来什么脏东西?
作为大梁唯一唯物主义战士,进庙不拜者,容承林压根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