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怪力乱神。”
想到容恒崧,郑婉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夫君,为何不将他向使者服软之事找人传播出去?如此一来……”
接触到对面冰冷的目光,郑婉语气渐渐弱了下去。
“愚蠢。先是那逆子突然反战主和,再是支持我多年的大理寺卿,突然在朝堂上为其说话,当中影响你看不出来吗?”
郑婉隐约琢磨出点什么,这次她终于聪明了一回,失声道:“这是想要取代您?”
容承林没有回答。
陛下需要臣子和大督办抗衡。
自己求和,容恒崧也求和。自己结党,容恒崧也结党。
这下谁还能分得清楚他和丞相的分别?
且容恒崧圣眷正浓,如今大理寺卿率先投诚,那些曾经支持自己的官员少不得也会动摇,左晔一事后,本就人心浮动。
如果民间风评再差些,反而给他铺好了一条孤臣路。
陛下说不定明天就给容恒崧升官,成为第二个权倾一世的右相。
容承林内心都想要给容倦立碑歌功颂德挽尊了,这个蠢女人居然还想着毁人声誉。
“夫君,我们现在该如何做?”郑婉有些急了。
容承林没有回答,目中沉着深思,整件事似乎还有哪里不太对,他似乎忽略了哪里。
只差最后给画中动物点睛时,啪嗒一声,笔杆忽然被折断。
郑婉被吓了一跳。
很快,她就发现了更加不安的事情,向来最善于控制情绪的夫君,此刻脸色彻底变了。
“不好!”这逆子好深的算计!
容承林的手几乎要被木屑扎破,疼痛也无法缓解心脏的剧烈跳动。
谢晏昼外出平乱,圣上不可能在这时候直接发降罪诏令,乌戎必然也明白这点。
所以这场交易的前提是谢晏昼要先归京,确切说,是叛乱要先结束。能不费一兵一卒换一员悍将,乌戎很可能会考虑从定州撤军。
如此一来,定州那边岂不是要功亏一篑?!
“快,派人去使团所在的客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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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金贵,暖意融融。
冬日里,一天中有那么一两个时辰是不冷的。
不用早朝,容倦搬出好久不用的躺椅,在强行栽培的槐树下晒太阳。每过一会儿,他就像是懒猫一样,蹬蹬脚,轻轻舒展着身子。
会馆馆务登门造访了有一会儿,双方上次见面还是容倦杀使者时,如今这位已经是真正的少年权臣。
“已经按照大人安排,暂时封闭贸易区,出入严格检查,不让任何可疑人员进入。请大人放心,哪怕一只苍蝇都别想偷偷飞进去。”
容倦接过他递来的茶,微笑道谢:“这就好。随便谁都能进去,万一有歹徒想不开,一刀捅死了使者怎么办?”
边说似乎还有些心惊胆颤,紧张拍了拍胸口。
馆务:“……”
容倦一脸深沉:“保护使团安危,人人有责。”
作者有话说:
野史:
帝,谦恭友善,性情温和,然其人深不可测,言笑间杀人不见血。
消失的正史:
帝,一言不合便拔剑而起,杀人时,常刺两下,满地都是血。
第57章 撞破
会馆, 一名官吏被拦截在外。
出入宫廷都没有被阻过,今天却被挡门,官吏厉声道:“放肆!本官有事要进去。”
值守护卫低头道歉, 但寸步不让:“奉容大人之令, 会馆曾出过恶性伤人案件,这次任何人不得擅入。”
工部官员脸色一沉,“一派胡言,本官乃朝廷命官,怎会伤人?”
值守护卫拿出证据:“上一个伤人的就是朝廷命官。”
在这件事上,听容大人的就对了。
他最有经验。
“……”
外面的争执传到会馆内部,使团中的一员看向领队。
“好像有什么动静。”
领队正在翻阅梁朝出的书籍,闻言不以为意道:“大概是我们那位被停职的合作同伴, 找人过来递话。”
一旦他们这个时候从定州撤军,对方可就前功尽弃了。
使者站在门口看了眼, 看领队没有要见的意思,回头道:“那位丞相许诺过一旦功成, 会割让七座城池于我们。”
经历过内乱,又腹背受敌,为了保全位置,料他们也不敢不给。
如此一来, 便可以一点点地蚕食大梁。
领队目露讥讽。
“大梁死了的皇帝还曾把潼渊城给我们, 结果照旧被谢晏昼收了回去。”
玥国往定州派了那么多军马配合, 但到现在都没听到谢晏昼的死讯,可见定州那群叛军有多无能。
这领队倒是冤枉了叛军。
使团并不知道, 依靠文雀寺的财富,容倦成立的美德之家在短时间内迅速吸纳了数万山匪,和一些所谓江湖侠士, 游士等。
再经由谢晏昼调度其中部分人,消弭了敌我双方人数上的巨大差额。
原本还拿不定主意的使者,一听顿时觉得有道理。
其实哪怕没好处,他们也想要除掉谢晏昼,昔日部落里不知多少好儿郎倒在这恶鬼刀下。
“梁人狡诈,万一背弃誓言……”
使者说到这里停下,私心已经觉得不可能。
大梁皇帝在位二十余载,唯一的战绩是拖死了上一位将军。
别说他,此刻竟无一人持反驳意见。
领队放下书籍,仔细道:“此事不容任何偏颇,到底还是要留一手。”
·
容倦修身养性第二日,孔大人又来了。
容倦:“您也翘班了。”
孔大人眼皮一跳:“我是为了你好。”
演戏演全套,考虑到立场,他不得不做出上门申斥容倦的举动。
在容倦偷懒不是罪过的小眼神里,孔大人徐徐坐下,不和他争辩。
简单交谈两句朝堂近日动向,孔大人神情忽然变得严肃。
“乌戎那边已经有所意动。”他说起正事:“听会馆的人说,他们似乎准备先付三千战马,五成金帛。剩下的还在边境线上,等陛下有所表示,才会付清。”
容倦起身皱眉,“那我们岂不是要损失一大笔?”
孔大人:“……”
那副真情实感的样子,一度险些让孔大人也忘了,这场交易的本质是空手套白狼。
“罢了,乌戎人狡诈。”容倦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亏就亏点。
他重新躺了回去,一双桃花眼闪烁着幽怨。
孔大人不知该说什么,自己要有这心态,也不会三天两头去街头看诊。
他有些心绪不宁地喝着茶。
其实今天来还有一件事,不久前他发现库房保存的部分先帝圣旨被动过。
那地方必须要配齐三把钥匙才能进入。张贾死于科举舞弊案后,其中两把都在他手上,几日前容恒崧借走,说是督办的意思。
库房里面没什么重要物品,多是过去举办的重要仪式记录,孔大人也就借了。
直到这两日他才注意到,里面的圣旨被动过。
想到这里,孔大人沉沉叹了口气,容恒崧明明能找机会偷走钥匙再归还,非要直接问借,害得他徒增一份烦恼。
“你……”
问话被先一步打断。
“有关洛水为誓,您知道最离谱的是什么吗?”
孔大人下意识接话:“什么?”
“礼部也好,我那急得像是热锅上蚂蚁的父亲也好,乌戎使团也好……”容倦似笑非笑道:“全都默认陛下会同意交易。”
明明那日觐见时,皇帝说的是‘此事再议’。
这就是梁广帝夯实的口碑啊。
孔大人一愣,确实,哪怕不同派系的官员,都能预测到陛下在这件事上会做出的选择。
极尽讽刺的现实下,孔大人眉头紧皱,有一瞬间对皇帝的不满甚至超过了过去数年,原本要说出口的话,又原原本本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