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点主动停在容倦左肩,金刚鹦鹉没有落爪的地方,只能停去右肩。
容倦顶着两只鸟准备将它们送回窝点,路上,正好被宋明知和顾问看到,二人起身行礼。
容倦不可思议,这俩居然还在下棋。
宋明知青衫下始终散发着的书卷气,微笑问说:“大人觉得文雀寺的素面如何?”
对面,顾问暗暗摇头,哪有一朝一夕能拉近的关系。
自己这师兄不知道是不是真被下蛊了,认为对方无所不能。
“有点重。”容倦瞄了眼肩膀,扮做奴仆的宋氏六子之一眼里有活,主动带它们回去。
容倦这才以一个舒服的姿态坐在石凳上,叫来人倒了杯茶。
这可比寺庙的白水好喝多了,容倦直白点出宋明知让他去文雀寺的用意,“上次你不是还主张远离赵靖渊?”
“明面上自是要远离,但亲人间总要走动下。”宋明知给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由头,目光清透:“大人和世子相处的怎么样?”
“还行,总共说了不超过十句话。”
顾问看着宋明知挑眉,看吧。
下一秒就听容倦道——
“不过他答应给我花一大笔钱。”
顾问:“……”
需知说话多耗费气血,容倦没具体道明文雀寺内发生的一切,简单提及结果后便折返。
他走的潇洒,徒留顾问诧异坐在原地。
“如何?”宋明知冷不丁问。
顾问死死盯着他:“你究竟意欲何为?”
略微失态,便说明已然感觉到了什么。
宋明知心平气和:“三国里,大家在争什么?”
几名皇子不堪大用,谢晏昼一旦上位,根本无法平衡好文臣武将。非他能力不够,有些事无法以人的意志为主导。
他手下武将受到压迫多年,迟早迎来一个反弹,剩下宗室里的那些还不如现在的几名皇子。
顾问一字一顿:“容恒崧惫懒,无权无势……”
宋明知指尖加重力道,用落子的声音打断:“人是会变的。”
他意味深长道:“师弟,就像今日之我已非昨日之我。”
顾问冷笑:“昨日的你避世,今日的你入世,当然不同。”
宋明知似笑非笑。
顾问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态变化。
低头看着棋盘,他目光几经变化,一句三国里大家在争什么已经揭晓了对方图谋,顾问始终觉得乃天方夜谭。
退一万步,容恒崧压根没这个心,旁人做什么,也是徒劳。
·
容倦并不知道自己的后院满地鸡毛。
回屋路上,他准备顺路找一下谢晏昼,尝试用找到新的捐款渠道一事,让下个周期的药浴减缓些药性。
自己最近身体被迫好了许多,这件事应该可以谈。
除了前院和厢房附近,今天将军府其他地方似乎格外安静,最夸张的是,容倦没在常见地点书房刷出谢晏昼。
他有些不可思议,退后一步,然后探头。
再退后一步,然后探头。
还是没有刷新出来。
一路跟着的陶家兄弟实在没忍住,好奇问:“您在干什么?”
“将军不在府邸内?”
原来是在找将军,陶文道:“明日就是老将军忌日,将军这会儿可能在灵堂。”
话没说完,两人突然齐齐朝后行礼:“将军。”
容倦回过身,看到了正在走近的谢晏昼,后者手中还拿着几封密信,显然是临时有军务要处理。
边塞时常会爆发出各种各样的争端,尽管人在京都,日常需要他处理的事情也不少。
陶家兄弟守在门口,容倦跟着谢晏昼进去固定刷新点。
在看到他眼底隐藏的疲惫,容倦关于药浴的话到嘴边,暂时换成了:“一起喝一杯吗?”
一醉解千愁。
谢晏昼边看信,一边不疾不徐给他复盘当日宫宴回来的路上,某人喝醉酒把这里当自己地盘时的豪言壮语。
酒醒后最怕有人给你回忆做了什么。
容倦随手拿起桌上一张空白宣纸,举白旗。
谢晏昼嘴角小幅度勾了下,下一秒看到信件上说乌戎在贸易路上作乱,再度抿紧。
日暮时的办公区域显出一种压抑。
容倦坐在一边,突然生出同情,临近亲属忌日,还要为公务烦心。
系统突然诈尸。
【啧啧,这么忙,他都没忘了每天给你下药。】
容倦闻言多少是有几分动容,“不然明天我陪你去扫墓吧。”
既然对方先去了灵堂,那忌日当天,很大可能还要亲自去墓地祭祀。
谢晏昼捏着信的手没控制好力道,抬头间那双锐利的眼中泛有明显的惊讶。
容倦被他的过度反应搞懵了。
自己毒杀便宜爹时,也没见对方震惊。
但这份惊讶是实打实的,谢晏昼放下信件,看了他好一会儿。直至原先些许的诧异逐渐被容倦的倒影覆盖,在滚金的夕阳中融化成另一种情绪。
“好。”
许久,在容倦都以为他不会回答时,谢晏昼的声音低不可闻。
离开书房时,容倦想到什么,勾勾手指秘密将门外的陶家兄弟叫去一边,低语了几句。
·
京都近日泛秋热,翌日去上坟时容倦只穿了很单一的素衣,马车已经在府邸外等着,他一上车就看到了一袭黑衣的谢晏昼。
两人坐在一起,就像索命的黑白双煞。
谢晏昼:“今日韩奎在西市问斩。”
马车不经过西市,但方法总比困难多,容倦让人驾着自己的小宝马车,赶去西市。
那辆珠光宝气的马车驾去哪里,都是靓丽的风景线。
足以告知韩奎:他来过。
至于他们的这辆,出城门后一路向东,中途基本没有停下过。
谢老将军和夫人的墓建在郊外一处青山下,当年老将军重伤,想要回去最后看妻儿一眼,遗憾在此咽气。后来皇帝曾假惺惺提过特许老将军葬在帝王陵寝附近,被谢晏昼找借口拒绝了。
当年若不是皇帝故意几次延误军机,他父亲也不会为了守城被活活耗死。
千里孤坟,来往不见人烟,偶尔有一两声鸟啼。
谢晏昼站在墓碑前,周身弥漫着沉默,如这片天地一般安静。
容倦在地上看到了一些纸钱:“好像有人来过。”
“应该是义父,他和父亲曾是同窗好友。”
谢晏昼忽而摇了摇头:“其实当年义父就曾多次提醒父亲,但父亲心思都在战场上,认为陛下不会拿家国天下开玩笑。”
容倦抿了下唇,其实正常情况下,哪怕皇帝再忌惮臣子,也不会在动荡期做什么。
只能说这父子摊上奇葩了。
在狗皇帝眼里,用一座城池换一位功高震主的臣子性命,竟然是笔合算的买卖。
谢晏昼一向少言,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旁人面前,丝毫没有掩饰对帝王的杀意。
容倦不擅长安慰人,沉默了一下:“你已经做得很好,换做是我,可能早反了。”
什么大局,和他手中的真理说话吧。
附近,常年看守墓地的老兵往山沟沟里走,假装没看到这一对反贼。
谢晏昼闭了闭眼。
其实若不是母亲病逝前,让他发誓不可因私怨导致亡国,陷苍生于水火,或许他早就会失控。
于墓前短暂眺望到山河一角,他最后视线又回落在墓碑上。
“有些账,迟早是要算回来的。”
青山常在,谢晏昼却不欲久留,正要开封带的酒,忽然胳膊被抓住:“不急。”
容倦自始至终没看山水,只关注天气。
眼看头顶那片乌云终于快要远行,他刻意拖延着时间。
四目相对,容倦轻咳一下:“呃,第一次见到不赶我走的长辈,我想多待会儿。”
昨天才在文雀寺吃完闭门羹。
谢晏昼看着坟堆:“这里也是闭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