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顺路买的糕点,问:“发生什么事了?”
容倦挑眉:“这小娃偷我东西。”
叫家长自然不能让小道童自己叫,否则人就跑没了。道童不回去,监管道士自然会找上门。
谢晏昼下意识想到了文雀寺的财宝,目光严肃了些,问起具体失物。
“一片叶子,两颗葡萄,三根貂毛。”
“……”
像是知道谢晏昼在想什么,容倦深吸一口气:“我一开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他开始偷起了茅房。”
谢晏昼帮容倦拿点心的动作一滞。
“偷什么?”
得到答案之前,管事快步踏入院内通传:“将军,府外有一道士求见。”
谢晏昼想了想,颔首放行。
不久,礐渊子便来了。
他腰间的丝绦交叉尾端过膝,格外醒目,伴随步履轻轻晃动,脚踩在砖石上几乎不发出一点响。
小道士心虚垂头,老老实实叫了声师兄,主动交代作案过程。
礐渊子并未就他的偷窃行为继续发表言论,先看向容倦,淡声代其致歉说:“小童顽劣,还望见谅。”
容倦吃着点心,随意点了下头。
反正已经通知过一次,要是再出现类似的事情,那就是监护人的责任了。
礐渊子就要领小道士离开。
“等等。”谢晏昼瞄到团子袖中握不拢的拳头,忽然说:“把偷的东西留下。”
看到礐渊子的一刻,他察觉到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小道士下意识背过去手。
下一瞬,面前突然多出两道身影,劲风碰撞,道士抬手,拂尘抵住谢晏昼探掌的方向。
“小道会照价赔偿。”
容倦有些诧异地坐起来,这道士身手居然如此了得,只退了半步。
只是一些无关紧要之物,这两人也不知在争什么。
三轮交手后,道士稍慢了些导致手肘被击中,袖中飞掉出一本小册。
册子刚好落在容倦周围,溅起的灰尘中,被残留的劲风不断翻页。
上面全是一些晦涩难懂的图文研究注解。
都说古代牛到极致的道士,会逐渐形成独特的技术与知识体系,容倦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直到风吹过几页。
夹着的一些零散叶片,一根头发丝,还有几缕细微白色的动物毛,猝不及防暴露出来。
容倦眯了下眼。
等等,其中一根栗褐色,上面还挑染了一点特殊蓝毛,好像是他家一点点的羽毛!
他正要过去进一步确认,册子却先一步被一只手拾起。
礐渊子把东西捡起来,轻轻拍了拍,若无其事地揣进袖子里。
随后,依旧是那副光风霁月的模样,手持拂尘站在原地,仿佛一切和他没有关系似的。
作者有话说:
野史:
帝潜龙时,方士见之震动,称其绝非凡人,绝非等闲人,绝非燕雀之人。
·
以上消失的正史概括为:不是人。
礐(què)渊子。
第43章 开端
谢晏昼自然也认出了一点点的羽毛, 忽然笑了。
目中余温散尽,嘴角的弧度显得愈发阴狠,手中剑随之露出一点森白寒光。
面对大小‘毛贼’, 容倦却忽然边走边吟唱:“八月秋高风怒号, 卷我屋上三重茅。”
说话间,十月的天空又飘起了小雪。
容倦文学素养爆发:“这雪,像极了白花花的银子。”
礐渊子拿出一沓银票,全是昨日一些官员私下赠予:“不知这些做赔偿可够?”
容倦扫了眼,别说买几根貂毛,貂皮都可以买几十件。
他认钱不认人,面对一毛万利的买卖,理智回应:“欢迎下次光临。”
“……”
刚化干戈为钱财, 府外,一阵浅浅的铃铛声飘来。
通体雪白的鹿等着有些不耐烦了, 蹄子刨着雪,铃铛跟着晃悠。
道童牵着礐渊子衣角, 喊了声:“师兄。”
礐渊子遂对容倦说:“天色已晚,他日再叙。”
他目光低垂,看了眼小道童。
小道童站定,回头朝容倦鞠了一躬:“小子无状, 伏惟恕之。”
想了想, 还是道:“杯子已经归还。你的身体看上去很弱, 头发却茂密光滑,很奇怪。”
精气神会于顶, 气养发,如此一来更显得奇怪。
从先前观察来看,杯中水是正常水, 盘中葡萄是正常甜,每日发丝也会像正常人一样自然脱落。
衣食住行没有偏离常人轨迹,大概率还是人。
这和相不符,怪哉怪哉。
往外走时,礐渊子留意到容倦半只手掌按在谢晏昼的剑柄上,没几两肉的手,却轻松压住了重剑,仿佛他才是真正的剑鞘。
礐渊子不动声色移开视线,不知在想什么。
沿路,内劲透过拂尘,一路漫天飞雪避开周身。
原地,谢晏昼挑眉看着容倦,看面色也知道不满就这么放走那两人。
容倦,“打架很累,且没意义。”
他一般只杀人。
何况也就只有那根头发丝勉强和自己有关,多半是从貂皮上顺走,硬拔他会有感觉。
“不如把这个精力用来吃暖锅。”雪天支个小炉,围炉而坐涮羊肉,容倦光是说着已经有些犯馋。
面对容倦叫饿的模样,谢晏昼顿了一瞬,终究手从兵器上缓缓松开。
今天确实是个吃火锅的好天气。
冬日里别有一番滋味,还能观赏雪景。
这个时代调料还不是很齐全,食材的鲜美却弥补了这点。
热气顺着铜炉滋滋上冒,容倦吃得脸红彤彤的,口齿不清道:“好次。”
每次和谢晏昼在一起,就能自动解锁美食频道。
谢晏昼给他倒了小碗清水,自己正准备喝杯冷酒,杯中忽然多倒映出一张容颜。
那双眼睛在酒水中自带波光潋滟,无声用口型道:给我也来一点点。
又菜又爱喝说的就是容倦。
谢晏昼:“喝了,你就吃不下饭了。”
“怎么可能?就抿一口,不会影响食欲。”
谢晏昼实话实说:“晕倒的人没办法吃饭。”
“……”容倦呵了声,在火锅和酒中间挣扎一秒,最后想到一个完美的法子。
等吃得差不多,他自斟半杯。
“我去了。”
语毕,仰头送走了自己。
谢晏昼看着醉倒在桌上不省人事的容倦,克制了几秒,嘴角还是勾了起来。
·
夜半三更,万籁俱静。
送容倦回房间不久,谢晏昼站在庭院内,听亲信汇报宫中耳目提供的信息。
礐渊子不会无缘无故关注一个人,内里必定存在什么隐情。
“陛下离开不久,云鹤真人的弟子忽然追了出去。不过只在阁外停留些许时刻,就又回去了。”
“还有就是……”
谢晏昼:“说。”
“那名侍卫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
亲信还原描述了侍卫说的场景,真人弟子在丹房内曾流露出震惊的神情,具体因何震惊不得而知。不过当时已经走了大半高官,容恒崧是为数不多后走的人。
“或许是看到了什么罕见的面相。”
亲信这么猜测很正常,礐渊子才入京不久,和群臣最多称得上只有一面之缘,当日皇帝也曾让他当众观相。
说完院内突然安静下来。
亲信抬眼,在自家将军身上看到了异常的沉默。
即便是作战时,谢晏昼眉头也没有如此刻般紧皱。
遇到特别好的面相,一般道士可能会上赶着巴结,特别差的,最多只会叹息摇摇头,不至于关注头发丝一类,这更像是要确认什么的样子。
容恒崧身上,到底有什么引起了礐渊子的关注?
直至碎雪沾满衣袍,谢晏昼眼底深色却和这片雪白截然相反。不知过去多久,他伸出手,看着头顶的四方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