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闻言身子朝椅背靠了几分,并未立刻回应,漫不经心转着玉扳指。
太医还在检查所有食物器具,四皇子那滑稽的死态重新浮现在他脑海中。
地方上最近并不太平,该死的民谣屡禁不止,四皇子的死很容易被拿来做文章。
片刻后,皇帝看着还保持躬身模样的大督办,淡淡命令道:“允。让百姓知道天佑大梁,而不是信什么无稽之谈。”
“凡再传其他谣者,亲眷连坐,首告者查实有奖。”
大督办垂首间,嘴角短暂牵出一抹极浅淡的弧度:“是。”
“都退下吧,准备摆驾回宫。”
高座之下,右相依旧站在那,神情有一丝晦暗。
只是不经意间朝着大督办颔首致意,其意不明,随着各臣退去,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步三来到大督办身后:“这事要如何处理?”
大督办没有直接回答,假龙之说再甚嚣尘上,也敌不过丹方济世,右相设的这局,到头来不知道是给谁做的嫁衣。
稍后,又严谨改了用词——
是做龙袍的边角料。
作者有话说:
野史:
帝,梦遇神仙,偶得丹方千篇,当众宣之,满朝文武叹为观止。
注:六味地黄丸丹方出自《小儿药证直诀》;小柴胡汤药方出自《伤寒杂病论》。
文中皆有调整,请勿效仿配比。
第47章 哀思
一桩命案让佛教吃了大亏, 非但辩论不了了之,真凶伏法后,剩余和尚也被立刻请走。
只剩下原本一些皇家寺院内的和尚, 明显感觉到了官家对他们的敷衍。
住持知道已无力回天, 在礐渊子玩味地站在祭台边时,双手合十道:“佛法无边,不会永远沉寂。”
自古佛道式微,多不过百载。
礐渊子并未与他做口舌之争,兴道不过是遵师命,结果早已是意料之中。
他看向东南一角容倦正在休憩的屋宇,那才是他真正感兴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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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寺院一行,除去被扔去荒郊野外的凶手尸体, 只有两个人被抬回去。
一个是死了的四皇子,一个是容倦。
不用跟着仪仗大部队走回皇宫, 外加皇帝给太医院下的死命令,侍卫对容倦就像是对待脆弱的金疙瘩似的。
如八抬大轿一般稳固, 容倦再次被密不透风地保护回去。
干爹认的好,假期不用愁。
托大督办的福,容倦顺便喜提几天假期,总之这一行虽然过程坎坷了些, 但他感觉天都亮了。当晚美美睡了十小时, 连谢晏昼让薛韧来给他把脉时, 容倦都没清醒过。
翌日,容倦第一次有了气血足的错觉。
这种错觉在开口时, 发现喉咙还有些沙哑,顿时消散。
容倦询问了一下原本身体的治疗进度。
【快了快了。】
“哦。”以前出门前磨蹭时,他也是这么敷衍别人的。
【小容, 你怎么开始看方子了?】
容倦正在核验方子,随口道:“大爹说要搞民生,校验一下准确性。”
那日丹抄公抄到后面,很多方子都是草草带过。大督办提到想要将其中一些用来应对严冬,自然是要谨慎点。
正当忙时,孔大人托人带来口信,先询问他身体如何,随后表示礼部要开始筹办四皇子的葬礼,希望他早日到岗。
“办办办,一天到晚办不完的白事。”
大梁的福气都被办完了!
容倦放下丹方,系统摇着轮椅出来,生成必要条件。
【梁朝大型活动固定三件套,你,命案,死皇子。】
横批:死神来了。
容倦:“……”
调侃他到一半,系统突然把轮椅摇出花手残影,高速飙车重新撞进容倦脑袋。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院外窄门被扣响。
站在外面的人宽袖长袍,素色锦帽,冬日里更显得温文尔雅。
“宋……”容倦稍眯了下眼:“宋为知?”
宋为知微笑颔首:“大人身体可好些了?”
容倦走去近处回廊下坐着,幽幽道:“好的都能给人办葬礼了。”
宋为知精通药理,看他面色确实还行。
“大人那些丹方当真是妙计,回头分发一些不同功效的药丸,功德足以让民间立碑。”
对于一些贫困百姓来说,免费施药的好事百年也就只能遇到两三次。
“我可否先在育儿堂内发一些?”
宋为知日常施恩救治过不少乞丐孤儿,当然他不是在做慈善,而是间接将这些人发展为耳目。
容倦:“小事,你看着办。”
宋为知笑了笑。
丹药制作过程的费用是要从小金库里出,真正算下来费用不少,若想从中贪墨也不难,这压根不是小事。
但大人永远都是让他们放手去做。
宋为知收敛思绪,他今日来不止是为丹药一事。
“四皇子之死被恶意传播开,好在民间现在议论最多的还是您。”
容倦纳闷:“好在哪里?”
宋为知解释分析。
督办司见缝插针推了一把容倦梦神的事迹,丹成千篇的事迹几乎成为百姓最热议的话题。
生老病死永远是大家最在意的,坊间现在有说容倦是文曲星下凡的,所以升官奇快,还有说他是太上老君身边童子转世的。
各路神仙的说法都有,反正没人说他是他爹妈生的了。
曾经被口口声声称作‘右相之子’的少年,莫名其妙做到了大割席。
容倦闻言拍手:“大善。”
宋为知所见略同,聚焦在问题上。
“为抑制假龙一说,皇帝草草处死了定王,直接拉去了菜市口处斩。”
皇室成员很少会被这般公开处决,可见皇帝的气恼。
他要让全天下百姓看看定王的死状,以此彻底浇灭流言。
宋为知一口气说完重点:
“定王死前高呼皇帝来位不正,愿血溅三尺,请苍天开眼,正君臣之位。”
“定王人头落地后,定州突然传来急报,称几日前定州上空出现凤凰腾空的异象,散开凝聚成定王之子的样子。”
“定州突然出现多支不明起义军,请朝廷派兵支援。”
竟然出了这么多事?
容倦诧异:“这些都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宋为知:“大人睡觉的时候。”
“……”
宋为知缓声道:“恐怕这只是个开始。”
就像纵使他们早已推测出右相要对皇子动手造势,仍旧无法阻止,谁也不可能成日里守着几名皇子。
做大事讲究快和狠,右相接下来不会让他们好过。
宋为知忽然问:“大人可知谢将军今日去了哪里?”
容倦好奇他怎么突然在意起谢晏昼的行踪。
“路过书房时没看到人,有些惊讶。”
容倦认真道:“那是很叫人意外了。”
果然,是个人都会觉得能在书房刷新出谢晏昼。
正说着,步履踏过雪地的响动忽然传来,打断双方说话。
谢晏昼显然刚从宫中回来,还穿着宽大的官袍。
冰天雪地,他腰间的平安符格外醒目。仅凭一根纤细的红线,便牢牢系稳,锦囊伴随那四平八稳的步伐,轻轻摇曳着。
一来,谢晏昼就注意到这二人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劲。
容倦轻咳一声,随便找了个借口:“宋先生刚带来不少坏消息。”
“我也一样。”
容倦:“……”
谢晏昼掀起长袍一角坐下,“陛下有意让我领兵去定州平叛。”
容承林一口咬定起义军是故意装神弄鬼,定王之子早就死无葬身之地,欲要自证去平乱。
这个节骨眼上,皇帝自然不可能让他出京,而是将差事交给谢晏昼,但皇帝也说了,如果发现定王之子,口说无凭,务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