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少觉见他的目光又开始在院内乱转,一副人开始搜乔府了,心也跟着飞了的模样,微微敛眸,
“想杀人?”
乔肆一愣,犹豫,点头,疑惑。
【问这么直白的吗?】
反正他今晚已经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了,也就没了任何顾虑,直接承认道,
“陛下啊,他们该死。”
眼神语气都直白,直白到透出残酷的天真,像是不在意任何罪证律法审问流程,只是该死之人应当被杀罢了。
殷少觉笑了。
到底是少年心性,一时热血上头了,便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但他意外地不讨厌这样。
蓦然地,他又想到飞白楼传来的消息,想起了乔肆尚且不明的身世过往。
比私生子更混乱的血缘,不将一切放在眼里的胆识,明明毫无经验、毫无身手,却一击致命的凶杀。
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看起来像市井混混、亡命之徒,偏偏是锦衣玉食、自带温室贵气的乔肆。
偏偏是他亲封的承瑞侯。
当真是太无法无天了。
他也只是小小的逼迫了那么一下,趁着乔怀忠对乔肆诬告下手,瞬时给了一点压力,想悄悄他的反应。
没想到逼出了这样意外的惊喜。
有点超过了,但是没关系。
身为皇帝,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该如何安抚一个被逼到绝处、年轻气盛的臣子。
殷少觉握着他的右手,指腹下是袖箭的机关,而后掌心顺着薄薄的衣袖向下,扣住乔肆小了一圈、细长发冷的五指,带着他重新抬起手臂,瞄准了跪在周围的护卫。
“刚才袭击你的,是哪一个?”
他问。
乔肆摇头,“我没看清。”
他又说道,“乔家培养了很多死士的,他们才不在乎,这些人忠心的很,就算是上酷刑也逼问不出什么。”
下一秒,却感觉手指被带着一动,袖箭射出。
噗呲一声,短箭没入第一个护院胸口,鲜血飞溅,人也跟着倒下。
殷少觉站在乔肆身侧,与他十指相扣,犹如长辈手把手教少年写字一般,手把手带着他瞄准了第一个人,成为行凶的共犯。
噗通。
乔肆一愣,没想到皇帝会真的动手,而不是逼供,一时竟紧张了起来。
“既然没用,那就别浪费人力看守了。”
殷少觉的声音从耳畔传来,混杂着皇帝身上熟悉的古香传入鼻尖,和他那一日在龙床上闻到的一样,遮掩了血腥的气味。
接着是第二箭。
第二名乔家护院也应声倒下。
可袖箭只剩下三发了。
殷少觉吩咐大理寺的侍卫把尸体放开,前去加入搜查乔府的工作,然后将那些护院手中袖箭的短箭取下送来。
他撩起了乔肆的长袖。
乔肆今日穿着一身极为华美、带着橘黄刺绣的红袍,质地柔软光滑,与他平日简单轻松的着装很不同。
他原本是特意挑的,想着穿上红衣,死了就变成厉鬼,要所有仇人偿命。
如今,他精心挑选的红袍广袖被皇帝撩起,露出了绑着袖箭的细长手臂,暴露了他其实胳膊没有一丁点练武根骨、也没什么肌肉的事实。
他来不及羞恼,就被安上了更多短箭,抓着他的手继续瞄准。
没人知道是哪些护院刚才动手想要灭口,因为真正差点伤到他的已经被谢昭和殷少觉杀死了,只是漏了一个刺杀乔怀忠的。
但殷少觉是皇帝,是原著认证的暴君。
皇帝只有错杀,不会放过。
无声中,护院便一个接一个都倒下了,原本看守这些护院的侍卫也纷纷听命离开,用更多人手和更快的速度搜查整个乔府。
【暴君啊……】
【酷。】
噗通。
乔肆又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很重,很有力量。
乔怀瑾眼睁睁望着这一切,已经被吓到浑身颤抖,牙齿打颤。
乔肆也手脚冰冷,不住地发颤。
呼吸有些急促,五感也跟着集中,四肢百骸的血液奔流着,让他的汗毛跟着竖起,逐渐沉浸在一股暖流中。
但他感觉自己并非是畏惧或紧张,而像是堕入了什么奇异的梦境。
不知不觉间,所有护院都已经倒下。
乔肆猛然清醒,回头瞪大了眼睛,直直看向殷少觉。
百年后将为史书记载的暴君安静望着他,眼底透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他说,
“乔肆,做得很好。”
乔肆看向自己的手。
不知从第几发开始,殷少觉就没有握着他的手了,但是他没有察觉。
心跳飞快,皇帝的手掌搭在他的肩膀,炙热的温度几乎将他烫伤。
“是他们该死。”
“乔爱卿今日破获侵占农田一案、抓捕罪犯,立了大功——”
殷少觉第一次在他面前笑出了声,伸手在眨眼间取下他手臂上的袖箭,丢在院落中央,朗声宣布,
“论功,当、赏!”
一张写有乔怀忠姓名的农田地契被抛向空中,被刚好赶来复命的谢昭抬手接住。
是足以洗清乔肆罪名的关键物证。
竟在陛下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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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来晚了,下一章尽量早点来、如果不来了会请假,后天开始会保证稳定时间更新的,么么哒!!![可怜]
第24章
皇帝的赏赐成了最高的无罪赦免, 众人齐声下跪行礼,高呼陛下英明。
唯有乔肆浑然不觉,在御前无礼地沉默着, 直愣愣地站着,却依然被放任,甚至安抚着。
乔肆有一瞬的恍惚, 仿佛视野被随着火焰跳动的光影扭曲, 他在心跳声中看向自己的手,又看向那片鲜血淋漓的尸体, 确认了眼前的一切都是现实。
他站在血泊中, 不是噩梦,不是穷途末路,不是自己或无辜者的血, 是乔家人的。
这一次,他不是受害者了。
他的手臂酸痛沉重,却越发有力,双眸通红,却不是为了流泪,他用饱含着恨意的目光看向院落中还活着的乔怀瑾, 换来后者仿佛看到厉鬼般的惊恐。
原来坏人也是会怕他的。
这样的体验有些新鲜,乔肆安静地感受了片刻。
“乔大人, 地契在此,你……”
谢昭拿着地契向他走来,被他的模样止住了脚步。
据他了解,乔肆只是个手不能提的世家贵子,和他们这样见惯了种种罪行、自幼习武的人不一样,一定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 也是第一次亲自动手杀人。
方才他们声称乔肆动手杀了朱侍郎时,他便觉得乔肆的胆识过人,但纵然是再热血上头,也有冷静下来的时候,也会感到害怕。
皇帝的出现像是能解释一切的答案,他以为真相不过是乔肆与皇帝早早联手,故意给乔家设了一个局,为了骗乔家露出马脚,乔肆才会无所畏惧地大闹一番。
有了地契,有了搜查乔府得到的证据,乔肆今日的所作所为便只是大义灭亲、是为追捕嫌犯的先斩后奏,不但无罪,而且有功。
皇帝必然对朱侍郎的贪污早就知晓,乔肆也定然笃信着皇帝不会陷他于不义。
就连方才的杀人之举,也不过是一种震慑与赦免。
震慑事到如今、还对乔肆存着歹毒心思的人,赦免乔肆今日在乔府犯下的所有罪行,昭告所有人,乔肆要杀的人,也是皇帝要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