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太医不可能把这样的秘辛告诉乔肆。
殷少觉低头,将散落的文件重新收拢,放回袋子。
【陛下怎么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难道是发现王妃给的药粉有问题了?】
乔肆来到他身边,歪头纳闷。
“陛下唤臣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
现在知道了。
殷少觉将一个小纸袋放在他面前,“这里是王妃进献的驱虫粉,让你的人洒在营帐周围,可避免蚊虫侵扰。”
【说什么来什么啊……】
乔肆口头上谢过陛下,生怕碰到皮肤似的,用两根手指捏起了那个袋子,
“陛下已经在周围提前洒过了?”
“是。”
殷少觉见他好奇,继续道,“汪太医已经看过了,药粉里确实是王妃所说的那几位药材,只要不吃到腹中,便不会有害。”
“那臣就先告退了。”
【怎么办,要洒吗?】
【这东西表面是驱虫没错,但是也会引蛇过来啊!】
【到时候要是有了毒蛇,很容易就会死掉了,可是不撒,又没法解释……汪太医都说成分没问题,就说明动手脚的方式足够高明……】
乔肆犹犹豫豫着出门了,拿着药粉来到营帐边,眼角的余光便发现王妃的贴身侍女在偷看这里。
看来不撒不行了,如果王妃发现做手脚被发现,难免会再出其他招数。
药粉虽然不好防备,但起码是他知道的招数。
乔肆心一横,将药粉在自己的营帐四周也洒了一圈,然后拍拍手,去找汪太医了。
汪太医也随行在队伍中,因为要随时待命,和皇帝的营帐也不远,乔肆过去后便和人要了些雄黄粉。
“要雄黄做什么?”
汪太医还不知情,不赞同道,“这东西用多了有毒,可不能乱吃。”
“我不吃,汪老您放心吧。”
乔肆嘿嘿笑着坐在他身边,保证道。
“……好吧。”
汪太医本来不想给的,但转念一想,出行之前,陛下特意提前交代过,这几日无论乔肆跟他提什么要求,能满足的尽量满足,及时禀报给陛下就行,便答应给他了。
很快,所有人都安顿得差不多之后,便是例行的祓禊礼,皇帝见众人舟车劳顿,便将原本的仪式简化、迅速走了个流程,便随众人自行安排,并未真的去和众臣子一同沐浴驱邪。
到了晚宴时分,才是乔肆最期待最喜欢的烧烤时间。
烤乳猪、烤羊羔、炖牛肉齐齐上阵不说,还多了许多初春时候才有的鲜嫩菜叶,乔肆特意要了些花生粉、辣椒粉、绵白糖和些许熟芝麻,融合了原本的蘸料,自己又调制了新的烤肉粉蘸着吃,顿时香迷糊了。
见他吃得这样好,很多臣子也学着模样做了起来,果然和蘸着料汁相比不太一样,别有一番风味。
有皇帝在的宴席,倒也少不了互相说场面话、敬酒吟诗的环节,乔肆为了巩固佞臣人设,便也随意也背了一首时下流行的拍马屁诗,通篇都是夸皇帝的治国有方、英明神武。
然后在其他臣子‘连吟诗都如此拍马屁甚至不是原创’的文人相轻的鄙夷中,赢得了龙心大悦,被殷少觉大手一挥,直接又赏了他全场只有一只的野味,以及大量的玉器、金银。
乔肆放下酒杯就懵了。
【这也能赏??】
酒是桂花米酒,看起来没什么度数,香香甜甜的,但乔肆几乎要怀疑是自己喝多出现了幻听。
谢昭也坐在席中,见乔肆那意外而困惑的模样,又自行干了一杯。
两天时间,根本不足以查出全部内容,若非今日要随行,他原本要再继续查下去的。
但是,每当他查到关键的人,追过去之后,都会被飞白使告知……相关的人已经身亡。
不是死了,就是下落不明多年了,和死了没有两样。
想也知道,是乔家的手笔。
他不明白,为什么乔家要把和乔肆有关的人都害死,到底能隐瞒多么惊天的秘密。
陛下最后一次来确认调查的结果时,曾突然问他,
“如若是你,当大仇已报,身无牵挂之时,你会如何做?”
自然是想要归隐乡田,或是快些成家立业,以宽慰父母兄弟的在天之灵。
但这些话,谢昭不能说,甚至刹那间有些胆战心惊,怀疑陛下已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
他只好说,“人活于世,怎会完全身无牵挂?红尘间难免会有难忘之人、有一两个知己良友,若是正当壮年,更不免会心怀抱负,想要建功立业。”
“若当真是孤身一人呢?”
谢昭很快知道陛下在说谁了,他下意识想要反驳不可能,话到了嘴边却无法出口。
“汪老自请告老还乡时,也说自己孤身一人,没有牵挂了,但他还有徒弟,还惦记着朕。”
殷少觉的声音像是含着春寒雾气,一时之间让谢昭也不确定到底是在感怀、还是自嘲,
“但若是身居高位,功名利禄尽收,又何须牵挂,只会越发惜命,恨不得能长生不死了。”
谢昭很快想到了牢狱中的几人,又想到了许多许多人,想到了自己。
他原本也只为翻案、为复仇而活,但担任大理寺的官职越久,便越发分身乏术,恨不得一日能有24个时辰供他查案。
说什么归隐田园,似乎许久不曾想了。
他微微蹙眉。
又是一杯酒下肚。
宴席上,一旁的刘疏用胳膊戳了戳一言不发的谢昭,“谢大人,像咱们这种熬夜太多的,应该少喝酒,多吃清淡的食物。”
谢昭看他碟子里的乔肆同款辣椒蘸料,再看看人脸上和自己无异的黑眼圈,意味明显地嗤笑一声。
“……你还笑我,你难道就不想尝尝?”
谢昭便真的尝了一口。
确实很好吃,香辣可口、滋味悠长,让人吃了还想吃,活了还想活。
他放下筷子,“能制作出这般美味的人,倒像是个懂得享受生活,热爱生命,对未来充满憧憬的人。”
“谢大人,你是真的醉了吧?吃个烤肉怎么还有这么多感悟,比我还像个文官了。”
刘疏不明所以地笑道,“但你说得对,乔肆就是很会生活啊,性子也开朗活泼,不像翰林院我们这些人,光是看一眼就感觉在用命判卷。”
谢昭怀疑刘大人已经被春闱的压力搞疯了,默默给他也倒了一杯酒。
刘疏一口下去,微笑不变,“好茶!”
“……”
晚宴结束后,纵是以吃为主的乔肆也有了三分醉意。
主要是太久太久没有放松地玩儿过了,这次虽然是皇家的宴席,陛下却始终顾及着他,有其他人来跟他喝酒,看到陛下那冷冷的眼神都会绕路走开,吃的上面也有季公公帮忙,够不着的鸡腿、羊排、烤肘子,都帮忙去骨头,实在太爽。
直到回了营帐,乔肆被冷风吹得猛然清醒。
啊,差点忘了,王妃的药粉。
乔肆掀开帘子,看到了皇帝莫名赐来的一小箱子宝贝。
他没去第一时间确认赏赐,而是拿出雄黄粉,在营帐内洒了一周,然后趁着夜深人静,又偷偷溜去了陛下的营帐。
营帐也是有后门的,只是不常开,他就蹲在角落鬼鬼祟祟,小声喊,“陛下……陛下……”
然后陛下就让他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