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春花撇撇嘴,但还算给他面子,没再吭声。
“现在我们来讨论第一个问题。”贺明隽竖起左手食指,“大姐的婚姻是不是包办婚姻。”
他问贺小溪:“大姐,当年和田胜利结婚,你自己愿意吗?”
贺小溪看了眼贺小草,又看看廖春花,才转过来对着贺明隽点点头。
余光瞥见她这个动作的贺小草,立即就夹枪带棒地开口:“咱妈都相中的人,大姐她能说不愿意吗?”
廖春花听见这句阴阳怪气,又忍不住想发火。
贺明隽先一步怼贺小草:“你又不是大姐,怎么知道她的想法?让她自己说。”
他接着问贺小溪:“大姐,相看的时候,你对田胜利的看法是满意、凑合还是讨厌?”
考虑到贺小溪总把话憋在心里、不擅长表达,贺明隽直接给了她选项。
这让贺小溪没法拒绝回答。
也不知她想了些什么,过了四五秒才说:“那时候,我觉得他还不错。”
庞冬妮欲言又止。
贺明隽看到后,就说:“大嫂可以补充发言。”
庞冬妮:“当时给大妹说的人里面,田……妹夫的条件总得来说算是好的。”
说完她又忙补充道:“当然了,我看得又不一定准。再说,人是会变的。小溪啊,他要是对你不好,你一定要和家里说,让你哥去给你撑腰。”
贺小草可不赞同她的话:“就田胜利那模样,还有他的那个妈,这叫条件好?”
庞冬妮闻言,露出个有点一言难尽的表情,犹豫地说:“按理说,你那时候都十六七了,也该记得事儿了。”
就连她这个嫁进来半年的嫂子都听说了一些闲话,怎么贺小草这个亲妹子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当年,贺小溪的亲事可不太好说。
因为贺小溪的龙凤胎弟弟夭了,他们的奶奶背地里总说都是她克的。
再加上,贺小溪十八岁时正在相看呢,她奶奶刚好在那年冬天没有熬过去,这让她的名声更雪上加霜。
就算那时候宣传要破除迷信,可他们农村人大都有点介意这个。
而且,那时候条件挺艰难的,家家户户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就算有些人家提出要娶她,那也是打着她名声差、婚事艰难可以少给点彩礼的想法。
现在就这样,那要等真把人娶回去 ,以后家里遇见什么事,不都怪到贺小草身上啊?
一来二去,贺小草就拖到了二十岁。
庞冬妮还记得,两家相看的那段时间,田胜利还挺殷勤的,他妈看起来也对贺小溪很满意。
至于贺小草嫌弃田胜利个子矮、长得丑……
结婚过日子又不能只看这些外在,贺小草自己看中的知青长得倒是还行,可他一有机会不就丢下贺小草跑了?
庞冬妮心里有点为婆婆鸣不平,觉得贺小草说的那些话太过分。
“有些人就是婚前婚后两张脸,日子也是自己过出来的,我觉得这事不能全赖咱妈。”
听到儿媳妇为自己说话,廖春花心底的委屈又泛上来了,她嘲讽道:“咋不赖我?谁让我生闺女呢?要是都生的是儿子,把别人家的闺女娶回来,就没有这么多事儿了。”
贺小草这次没有顶嘴,她别着脸,谁也不看。
而贺小溪却想说些什么。
都不用她开口,贺明隽已经能猜测大致的内容了。
他果断截住了话:“现在第一个问题就算是解决了。”
“那么,第二个问题。贺小草,你觉得大姐受委屈,那你除了和妈吵架之外,还准备做些什么改变大姐的处境?”
贺明隽这句话对其余人来说有点不日常、不太好理解。
贺小草琢磨了一会儿,才反问:“你是说我只会窝里横?”
“就事论事而已。”贺明隽皱着眉回答,他觉得自己说得很明确了,措辞也还算委婉吧?怎么会让贺小草做出这样的解读?
他接着说:“难道你没想过怎么让大姐过得更好么?”
“我咋没有?”贺小草像是被冒犯到,语气更加激烈。
贺明隽平静地陈述:“可今天你对着咱妈一通埋怨,除了惹她生气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别的用处,反而还让大姐自责,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这话让贺小草无言以对,但她依旧倔强地不肯服软。
或许是因为指出这一点的是贺明隽,她眼中那个一无是处的弟弟,这让她更加难以接受吧。
贺小草的眼神迷茫起来,她不自觉地连眨了好几下眼睛。
然后,贺小草找到了反击的方法,她色厉内荏地指责贺明隽:“你就会说我,那你帮大姐做什么了?小时候大姐那么照顾你,你呢?现在对她半点关心都没有。”
只是,贺明隽丝毫没有被这番话影响。
他这种毫无波澜的反应更加刺痛了贺小草,似乎在他眼中,自己就是个跳梁小丑。
实际上,贺明隽此刻很平静,并没有对贺小草产生鄙夷之类的情绪。
因为贺小草的反应在他的预料之中。
道理讲不过的时候,她就开始找对方的弱点、错处,这样一来,她就好像立于一个相对正确的不败之地——就算我有点问题,可你比我更差劲,你凭什么指责我?
可惜,她面对的是贺明隽。
贺明隽向来不会因为别人的指责反思自己。
更别提,他现在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运用曾经的心理学知识进行分析,试图解决问题。
这样看来,他的平静似乎确实有点高高在上。
也难怪贺小草会破防。
但问题是,贺明隽现在又不是在吵架,戳到对方肺管子只会让情况更糟。
于是他对贺小草说:“我有没有关心大姐,之后再说,现在我们讨论的是你和咱妈之前的争执。”
为防止贺小草过度联想,他还多解释了一句:“我也没有否认你对大姐的关心,只是指出你对咱妈发火并不能让大姐的生活变得更好这一事实。”
贺小草还没表态,廖春花先憋不住话了:“就是!你也只会和老娘横,你觉得小溪在婆家受委屈了,你有本事就去骂她婆婆啊!”
这样的话、这种语气,一听就是再次争吵起来的前奏。
贺明隽都快麻木了。
他见缝插针地提醒:“妈,怎么处理大姐和婆家的矛盾,这个之后再说。”
“现在我们讨论的,是你们刚才吵得最多的、贺小草的婚事。”
贺明隽像是解题似的。
他说:“第一,贺小草指责妈为她安排婚事是为了赚彩礼……”
廖春花再次反驳:“我啥时候收过她的彩礼?”
“妈。”贺明隽语气无奈地喊了一声。
廖春花将吊起的眉毛放下来,说:“行,你先说。”
贺明隽这次是对贺小草说的:“你还觉得你的彩礼会花在我的婚事上,可事实是,现在家里攒的钱足够我结婚用了,其中并没有你的彩礼。”
“即便你以后结婚收彩礼,我也可以保证,不会有一分钱花在我的婚事上。”
毕竟,他是一个不婚主义者。
贺明隽的话让四位女性都或多或少露出点难以置信的表情。
因为这实在不像是她们熟悉的贺家幺儿会说出的话。
贺小草没有出声嘲讽,但她隐晦地翻了个白眼,显然是保持怀疑,觉得他只是说着好听的。
既然没有提出什么异议,贺明隽就顺理成章地说:“那,彩礼的争执就算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