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他对顾雁山的算计,他从顾雁山那里得到的,不也是在他默许之下的等价交换吗。
郁燃的目的从未损害过顾雁山的利益, 而他对于马蒂诺家族内斗的参与,或许如他所说是因郁燃而起,那郁燃就要为此全权负责吗?他难道就没有从中获利什么?郁燃并不认为自己的分量有重到可以比得上一整个马蒂诺家族。
而不管什么原因拍板做下这个决定的难道不是顾雁山?就算他因此陷入危机, 又凭什么要让郁燃承担?
他权大势大, 有的是应对危机的能力, 相反一无所知被他拉入那样危险旋涡之中而毫无反抗之力的郁燃, 才是更应该生气的那个不是吗?
难道顾雁山不明白这一点吗, 相反他相当明白,不然他也不可能要补偿郁燃再去看极光,也不会一而再地询问他是否生气。
至于他今晚如此反常和生气的点, 郁燃真的不懂吗?
“不是很会揣摩我,你难道不知道我想听什么?”
郁燃:“我又不是阿坤先生,怎么会您一个眼神就知道您在想什么?”
“你一定要惹我生气是吗?”顾雁山几乎要被他气笑了,“还是说我刚才表达得不够清楚?”
郁燃:“所以我不是问您是想听‘谢谢’还是‘对不起’吗?”
这一刻,二者的身份似乎和几个月前书房里的那一场对话进行了调转。
步步紧逼想要得到满意答案的顾雁山,而明知他的意图却不肯松口的人变成了郁燃。
郁燃声线清冽、干净,既似春日湖面化冰之时的清脆,又似冰块撞击水晶杯壁时的悦耳,天生带着几分让人舒爽的凉意;但当他声音微沉,便成了一望无际的雪原,昔日泉水皆凝冻于厚雪之下,费劲刨出一块也是冰碴累累。
屋内几番缠绵而留下的缱绻温情,在二者互不退让的对峙中,消散无踪。
半晌之后,落针可闻的房间内响起一声嗤笑,似乎是无语到了极致。
顾雁山放开了郁燃,他走回落地窗边,他懒散地半坐在沙发靠背上,望着窗外吸烟。
屋内灯光明亮,不仅看不清昏暗的室外,反而如同镜子似的反射着屋里的景象。
郁燃安静地坐在床边,将东西都规整好装进医疗箱,又拿出去放回原位再回来。
虽然他手上并没有怎么用力,但郁燃脸侧仍然留下了他的几道指印,红的,落在他冷白的皮肉上不显暧昧,反而有着强调凌辱的概视感。
扎眼得紧。
相反郁燃没有往顾雁山这边多看一眼,他径直掀开被角,侧身躺下,背对着他,仅余留半头的黑发散落在枕头上。
半晌后,他从被下伸出手,啪嗒一声,关掉了他那侧的床头灯。
小半侧房间落入朦胧的昏暗,却丝毫不影响窗户上映照的景象。
顾雁山吐出一口白烟,放下雪茄,走向衣帽间。再出来又是一番衣冠楚楚。
他看了眼床上呼吸均匀的郁燃,迈步离开房间。
“先生,”阿坤很快出现在他身后,快步下着台阶,“现在就走吗?”
如顾雁山之前所言,马蒂诺家族现任的掌权者已经时日无多,家族内部夺权之争已经进入到白热化阶段,里卡多急需顾雁山的帮助和支持。
这份请求,从一年前开始便频繁出现在顾雁山的邮箱内,他向来置之不理。虽然生在马蒂诺,长在马蒂诺,但作为一个“杂种”顾雁山对这个家族没有什么归属感,也早早从中脱离。
对其后续的继承人,是不是他那个感情稀薄的外甥也并不关心,就算里卡多千里迢迢找上门来,顾雁山依旧不曾动容。
也确实是因为郁燃被凌谦带走,让里卡多找到机会和顾雁山谈判,在找到郁燃以及割让了部分利益的条件下,顾雁山答应帮助他坐上马蒂诺家族掌权者的位置。
相应的,他参与其中也给自己带来了不少麻烦和危险,那边的人也对他这个杂种将手伸至太平洋彼端而十分不满,在俄罗斯那件事之前,他已经多次受到了各种警告和威胁。
不过倒也不是全无收获,这让顾雁山发现,那些和他一起同甘共苦了十几年,从在西西里便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同伴里,藏着来自马蒂诺家族的眼线。
他既不想错杀,也不想放过,听到郁燃俄罗斯之行时,便迅速有了计划。
这场突然的旅行也让阿坤很快锁定了目标。
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内,除了郁燃。
在爆炸现场,他在顾雁山指挥下头也不回地奔进白桦林,又在林中煞白着小脸望向他,他明明害怕极了,在顾雁山问他时却咽下所有恐惧。
他明明嫌弃顾雁山累赘,想丢下他跑走,又蹒跚着回头。
甚至,他在冷静下来后,在顾雁山再次询问他的时候,郁燃却轻轻的吐出了害怕两个字。
那两个字眼里,真正的和惧怕相关的情绪太少,也没有责怪和埋怨,反而第一次让顾雁山没看懂郁燃。
他惯来会装乖,那时压抑着说一句没有,才更像是寻常里他算计顾雁山,想要从他这里得到更多几分的疼爱时应有的反应。
之后更是直接闹起了脾气。
而这样的郁燃,也让顾雁山感到了没由来的烦躁,他明明不喜欢不听话的东西,但又耐着性子让人给他做了补偿方案,结果人根本不领情。
不管郁燃嘴上如何否认,行为却在表达着他极度的不满。
当他外出归来,顾雁山甚至做好了这脾气比兔子还大的小家伙又会给他甩脸色的准备,却见他毫无防备地蜷在沙发上,像以往那样等着他。
顾雁山遵循本能地吻上去,甚至因为他乖巧又听话的接纳而有些失控。
说是失控,但按着郁燃后颈让他埋首在枕面时,顾雁山却在冷静地审视自己。
也在审视面前虚情假意的小东西。
他清楚郁燃那张乖顺面具下是怎样的面孔,所以他表现得越温顺无害,顾雁山越想要撕开唇下温热的皮肉,将郁燃吃下去,想要凿穿他让他融入自己的身体里。
原本他是打算等将郁燃安顿好再离开,只可惜郁燃显然是知道怎么惹他生气的。
两人都在气头上,待一起也是貌合神离话不投机半句多,顾雁山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他和阿坤很快上了车,这次不仅是他们两人,而是一支长长的车队,依次驶往山下。
低调的黑色轿车一辆一辆驶出别墅,稍微推开一点窗户,寒风变会将院子里接连启动的引擎声送进郁燃耳朵。
他坐在沙发上,垂眸看着放置在茶几烟灰缸中已经熄灭的雪茄。
等院子里的声音消息,郁燃也没有再关上窗户,他静坐了会儿,起身重新趟回床上,这次他顺手关掉了屋内所有的灯。
顾雁山带人离开时,已经是后半夜,距离天亮没了多少时间,郁燃也没有睡多久,天刚亮不久就从床上坐起。
而就这么一点时间,待他起床时,他的行李已经被管家连夜收拾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少了太多人而产生的心理作用,今天的别墅仿佛比平时更加寂静。
郁燃用早饭时,顾雁山留给他的人便过来打招呼,像阿坤那样唤他小郁先生,他手里拎着郁燃的行李箱,说在外面等他。
对方算是一位熟人,是之前顾雁山带他去高原猎场时,教过郁燃射击的猎导。
“卢卡先生,”郁燃说,“您不用这么客气。”
“应该的。”卢卡笑了笑,拿着他的行李箱从门口离开。
郁燃从他微跛的背影上收回视线。
吃完早饭,郁燃去书房里拿电脑,他的笔记本就放在那张他常用来学习的茶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