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时,郁燃的视线不由落在书桌对面墙上,那张在画廊里占据了一整面,从而导致视觉狭窄压抑的画,装在顾雁山面积颇宽的书房,倒显得舒展了几分。
这幅画从南德海运回来,比郁燃和顾雁山晚了一个月才到家,为了给它腾出位置,顾雁山甚至拆掉了那面墙的书架。
一个正对着书桌,顾雁山一抬眼便能看到的位置。
但实际那段时间顾雁山忙得脚不沾地,鲜少出现在书房,这幅画装上后,日日对着他的反而是天天待在家里的郁燃。
看多了,郁燃对这幅画的理解也有了变化,他渐渐不觉得那只蝴蝶是被不知道是大海还是天空压制,反而觉得那小小的黑色蝴蝶或许是在冲出那方天地的桎梏。
他站在那里看了会儿,拿着笔记本带上了书房的门。
卢卡带着郁燃前往机场。走进检票口,看到航程目的地,郁燃才意识到卢卡要带他去南方。
那是一个南方三线城市,两人落地时,关于郁燃的一切手续都已经办好,且送至他面前。
顾雁山以复读生的身份将他安排进了当地的一所高中,甚至连名字也给他换了。
既不是郁燃也不是裴知璋,学生卡他的寸照旁,姓名一栏明晃晃地印着顾燃这个陌生的名字。
郁燃看了半晌,问卢卡:“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恩佐的安排,”卢卡并不像阿坤那样,一板一眼地称呼顾雁山为先生,相反唤得相当亲昵,他的性格也不似阿坤沉闷,解释道:“不管是郁燃还是裴知璋,都在京市。”
郁燃听懂了卢卡的话,也明白了顾雁山这样安排的意图。
也正因如此,他反而不由皱眉。
他想说马蒂诺家族的权力争斗,关他这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什么事,又明白他存在于顾雁山身边的特殊含义,他能为他卷进这场夺权之争中,在他人眼里郁燃就是一块极其好用的筹码。
也怪不得顾雁山会说,在国外不一定能护住他这样的话。
郁燃沉默着坐在沙发上,将学生卡放回了文件袋中。
卢卡将行李箱送进郁燃房间,来回收拾着屋里,郁燃突然问:“多久能结束?”
“什么?”卢卡手里拿着一张抹布,往后探头,没有听清郁燃的话。
郁燃重复道:“我说马蒂诺家的事,什么时候能有结果?”
“这不好说,”卢卡思索着,“一方面要看马蒂诺老爹什么时候咽气,一方面要看里卡多那小鬼的手段够不够硬。那小子继承人的头衔本来就是个空名,他手里能用的人不多,不然也不可能缠上恩佐。”
他将抹布从左手倒到右手,又倒回左手:“而且,马蒂诺家换代这种大事,不仅是他们内部,外面像特拉诺瓦或者科斯塔这些家族都会伺机而动。”
“为什么?”郁燃不解,“阿尔卑斯大部分地区不都是他的势力范围吗?”
“是啊,但那部分地区都位于意大利北部,”卢卡点点头,在郁燃对方坐下,他手指点在桌面指代北意,往旁边拉出一条线后顿住,又点了点,“而马蒂诺家族始于西西里,权力核心在南部。”
几句话,让郁燃明白了那位少主的处境,和他想要夺权所面临的困难。
这不仅不是能简单解决的事情,甚至就算顾雁山帮助他掌握了马蒂诺家族,也无法迅速抽身,毕竟如果要完全确保自己能得到对方承诺的条件,他就要还要帮助里卡多坐稳那个位置,内患外忧,都是接踵而至的。
当初顾雁山夺权花了多少时间来着,郁燃不知道,他除了那些顾雁山手段如何狠厉的传言外,什么都不知道。
“说起来,这个……”卢卡正是兴起,还想多给郁燃说说马蒂诺家的事,郁燃已经从沙发上站起来:“我知道了,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他往房间走,卢卡意犹未尽地挽留他:“诶、诶……你不想再听听关于恩佐的事儿吗?”
郁燃脚步微顿,卢卡一看有戏立刻掰着手指道:“你是想听上一任老爹也就是他爷爷对他进行生存游戏训练的事儿,还是想听他一个混血差点成为马蒂诺继承人的事儿?我给你说,当时他要是没有丢下马蒂诺的一切来顾家,现在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就是恩佐了,哪还有里卡多那小鬼的事儿……哎,我还没说完你别关门啊!”
卢卡敲了两下门:“小郁先生?”
隔着门传来郁燃的声音:“卢卡先生,我有点累了,想先休息。您一路辛苦了,您也早点休息吧。”
“这有啥辛苦的。”卢卡嘀咕了两句,但也不是什么没分寸的人,没再打扰郁燃,哼着小曲儿继续收拾屋子去了。
脚步声越来越远,郁燃打开行李箱,但里面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就几件他平时常穿的家居服。
他把衣服拿出来,转进主卧的衣帽间,想收好,结果一拉开门就看见里面挂满了顾雁山给他准备好的衣服,从内到外从头到脚。
郁燃顿了顿,平静地走进去,将手里的衣服放进抽屉里,又转去浴室将洗漱用品一一摆好。
收好行李箱后,郁燃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了许久呆。
第二天一早,卢卡便将郁燃送去了学校。
踏下车的那一刻,站在学校门口,看着身边欢笑着结伴走进大门的学生,他还有点恍惚。
他没有想过他会以这种方式重返校园。
南方的冬天和北方不一样。这里不下雪,室外的风也不像北方那样呼呼地扇人大耳瓜子,明明温度也没下零度,却似乎比北方更冻人,是那种即使穿着羽绒服也好像暖不起来的由内而外的冷。
郁燃呼出的每口气都是一团一团的白雾。
他拉紧羽绒服的拉链,正准备踏进校门,突然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撞到他的女生拉着同伴连声向他道歉。
“没关系。”郁燃说着朝对方礼貌地笑了下,走进学校。
而身后隔了几秒,爆出两声竭力压抑的惊呼。
他下意识回头,只见两个女生手舞足蹈手忙脚乱无语轮次,翻来覆去都是“你看见了吗”这一句,穿着白色羽绒服像两个蹦跶的糯米团子似的。
和他回望过去的视线撞上之后,两人便是齐齐一僵,等郁燃再转过头,女生动作夸张地往同伴怀里一晕:“好帅,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学校还是此等极品?”
郁燃隐约听见,没忍住低头,将下巴藏进衣领里,无声笑了下。
活力又青春,真好啊,高中生。
郁燃笑着,迈进了教学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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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燃。”
课间,郁燃正埋首做着试卷,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进他视线中,屈指在他桌上轻轻叩了两下。
郁燃抬眼,单子鸣单手插兜站在桌边,拇指往后指了指门外:“有人找。”
他顺着望出去,两个女生结伴站在教室门外,对上他的视线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眼,但又忍不住不看他。
“谢谢。”他对单子鸣道谢,放下笔,从教室后门走了出去。
初春乍暖还寒,教学楼下的玉兰花近两日全开了,素雅的花瓣挂满枝头,迎风而动,空气中萦绕着玉兰淡雅的冷香。
转眼已经是郁燃待在这所南方学校的第三个月,跨越了年关,时间落进新的日子里。
郁燃笑着和女生说了几句,即使对方退而求其次只想和他交换联系方式,他也只是礼貌地摇头说了句抱歉。
后者悻悻而归。
“早给你说了这个学长铜墙铁壁,这下你信了吧?”
“我也没不信啊,我就是寻思万一呢,总得试试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