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燃虽然背对着顾雁山,却能感觉到他如有实质的目光,一寸不让地扎在他背上。
他将手里的酒瓶放回去,扶着酒柜停滞了片刻,又抬手将头顶几瓶放歪的酒摆正。
听到新订单,他转身开始调酒。
酒馆凌晨三点结束营业,到后面店里只有顾雁山一个人,他也不点别的酒,只要干马。
而只要他续杯,郁燃就会给他做。
两人没有一起喝过酒,郁燃不知道他的酒量,不过这么多杯喝下来,顾雁山依旧眼神清明。
打烊后,郁燃还要收拾店里,顾雁山也没走,侧身坐在吧台目光随着进出的郁燃移动。
店主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给她弟弟使了个眼色,对郁燃道:“小燃,我们先走了,最后一点收尾就麻烦你了。”
郁燃意识到她是特地给自己和顾雁山腾出空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记住把门锁好。”她嘱咐了一句,一前一后和弟弟离开了酒馆。
屋内安静下来,郁燃依旧没有说话,等他要锁门,顾雁山自觉拿起旁边的外套起身。
郁燃带上门,又拿起门缝里的挂钩,勾下头顶的卷帘门。
这扇卷帘门的滚轴有些不好拉,可能是长年累月没上过油也可能是生锈,总之每次拉下来都要费好大一番劲,今天也不例外,勾下一半便卡在半空,不管郁燃怎么拽都纹丝不动。
郁燃莫名上来点火气,绷着一张脸将门拉得哐哐作响。
顾雁山抬手按住门把手:“我来。”
说着,他将手里的外套递给郁燃:“帮我拿一下。”
郁燃后退一步,尚未完全塞进他怀里的外套径直落在地上。
两人同时盯着那件外套,顾雁山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唇,转头双手拉上卷帘门猛地往下一使劲——
他肩背肌肉拱起,砸向地面的卷帘门带起一阵在深夜异常扰民的动静。
“好了。”顾雁山捡起地上的衣服,随手拍了拍。
郁燃拿出钥匙,一言不吭地锁上门。
他起身离开,被顾雁山拦下:“就那么讨厌我,一句话都不愿意和我说?”
郁燃转头就走,顾雁山眼疾手快抓住他,他拿拇指顶了顶晴明穴,看着郁燃:“郁燃,和我聊聊,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没什么好聊的。”郁燃头也不回地挣开他的手。
顾雁山望着他在昏黄的路灯下越走越远,他看着他穿过人行道,单薄纤长的身影渐渐融入远处漆黑的夜色。
他两步走到车边,探身从扶手箱里拿出烟,不是他常抽的雪茄,就是普通的香烟。
顾雁山将烟衔进嘴里,低头正要点,却突然一把将打火机和烟都砸进座椅里,一甩车门,大步追了过去。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脚步声由远及近,郁燃也不由地开始加快脚步。
即使他没有回头,他也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渐渐的,他从快走变成奔跑,而身后人的脚步越来越近,近得就像踩在他耳膜上。
他踩着绿灯的尾巴穿过人行道,却听见一声刺耳的车鸣,转头卡车的大灯让人眼前惨白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完全是下意识的,郁燃惊呼出声:“顾雁山!”
急鸣的车飞驰而过,刺眼的光亮很快化作夜色中的亮斑,郁燃的手腕被紧紧握着,顾雁山喘着气站在他面前。
郁燃这一夜压抑的怒意,终于泄洪般决堤,他抓住他衣领,赤红着眼,似要发泄,但几度欲言又止,最后出口也只有两个字:“放手。”
顾雁山沉沉地看着他,紧紧扣着胸前的手,抓着他的后脑勺,猛然吻了下去。
依旧是要将郁燃拆骨入腹似的吻,两人连连后退,一直退到郁燃的后腰即将撞上身后的大桥栏杆,顾雁山才放开他的手,撑住护栏以做缓冲。
郁燃退无可退,反弓着上身,被顾雁山夺取着呼吸。
这个姿势对他来说非常费劲,没多时撑着劲的腿就开始打颤,想要将顾雁山踢开,刚抬起腿便被他握住腿根卡在腰间,顾雁山再用力往上一颠,郁燃直接被抱坐上去。
身后江水滚滚,郁燃不敢乱动。
“放我下去。”郁燃想跳下去,奈何双腿都被顾雁山卡着。
他搂着郁燃的腰,埋首在他怀里:“下去了你又要跑。”
郁燃抿着嘴没反驳。
顾雁山无声失笑,觉得着小家伙以前什么好听的说,现在倒是嘴硬得很诚实。
他抬头看他:“和我谈谈吧。”
他的行为和强盗没有任何区别,郁燃冷着脸:“有什么好谈的。”
顾雁山笃定道:“你在意我。”
郁燃立刻反驳:“没有。”
“撒谎。”顾雁山再次道,“你刚才那么担心我,还说不是在意我。”
“刚才那种情况,不管是谁我都会担心的。”郁燃垂眸看着他,那双眼睛分外平静,好似之前的情绪翻涌全是假象。
即使知道他是故意的,但顾雁山仍然有些隐隐变了脸色:“你还想担心谁?”
郁燃:“这和你无关吧。”
顾雁山闭眼缓了缓:“你知道我脾气不算好,别老拿这些话来刺激我。”
郁燃也说:“你也别逼我。”
“你明明爱我,在意我,为什么不能留在我身边?你怎么知道你想要的我不能给你。”
“我不爱你,我为什么要留在你身边。”
顾雁山看着郁燃,强调道:“你爱我。”
“我不爱你。”郁燃说,“我从来没说过我爱你。”
顾雁山一顿,这才恍然意识到,郁燃说了那么多什么他是最好的,什么离不开他,什么连命都可以给他的甜言蜜语,但从头到尾,没有提及一句爱。
他冷哼一声:“但你的行为都在说你爱我。”
“如果你是指受伤我不离开的事情,我只能告诉你,不管是谁受伤我都不会离开的。这不是爱,这只是我作为一个人类而拥有的同理心。”
顾雁山:“你是这样说服你自己的是吗?”
“顾先生,你不要自说自话了。”郁燃冷静道,“如果你是带着答案来的且不接受任何别的结果,那你何必和我谈。你知道什么叫谈谈吗?你多大了,难道还需要我来教你这些吗?”
“你说的话,一个字都无法说服我。”
“那你知道什么叫尊重吗?”
“除了离开我的这件事不行,其他的我都可以答应你。”
话不投机半句多,郁燃实在不想再和顾雁山浪费口舌。
他不再说话,顾雁山也安静下来。
桥上偶尔有车飞驰,江面的风凌乱了两人的头发,初秋白天不算冷,但夜里却有些凉,郁燃的背脊被桥下刮上来的风吹得冰凉。
和身前和顾雁山贴在一起的暖意相差甚多。
大概是察觉到了这一点,顾雁山揽在他腰后的手收紧了些,箍着他一转,靠着桥的人变成了顾雁山。
即使双脚踩地,郁燃依旧无法从他怀里挣开,顾雁山的手臂铁钳一样紧搂着他。
郁燃不管是神色还是语气都显得有些疲惫:“顾先生,你放过我吧。”
顾雁山没说话,只是将他搂得更紧了一些。
郁燃靠在他怀里,甚至产生了一瞬间的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