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便是如此。
哈!
他们三个人里,他才是那个被人玩得团团转的傻子。
凌羲对凌谦嘲讽一笑,又狠狠瞪了郁燃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屋里安静下来。
凌谦看着郁燃,突然伸手,郁燃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避。
气氛滞了一瞬,凌谦手探过来,拇指擦过郁燃脸颊:“都出血了,不疼吗?”
他指腹染上血色。
郁燃后知后觉抹了下脸。
大概是凌谦扯开凌羲时划到的,也或者是他同凌羲角力时不消息擦到的,伤口不算深,郁燃当时正兴奋,并没有察觉到疼痛。
这会儿肾上腺素并未彻底消退,郁燃仍然不觉得有多疼。
他只是轻轻皱了下眉。
凌谦按住他的手:“别摸,手上有细菌。”
他仔仔细细将郁燃打量了一遍,目光触及他颈间指痕时暗了几分,表情晦暗不明:“我看看。”
他想要查看郁燃脖子上的伤,郁燃后退避开他的手,在桌上抽了几张纸按在脸上伤口处。
“大哥,”郁燃背对着凌谦,声音轻轻的,“你也觉得我欠萧亦清的,应该把眼睛换给他吗?”
少年身形单薄,低头时能清晰看到他颈后凸起的骨头,那一片的皮肤白到透明,上面清晰的指印强调着他刚才命悬一线的危险。
如果凌谦再晚到一分钟,或者那把美工刀已经刺进了郁燃眼睛里。
也或许这节脆弱的脖颈,就像树枝那样被凌羲折断。
凌谦突然有点不敢想象那个画面。
他头疼扶额:“小叶……”
“我到底欠萧亦清什么呢?”
郁燃说:“凌叶这个名字原本是他的,但是从我有意识起,我就是凌叶。
“五岁那年我在医院里醒过来,妈妈坐在床边,告诉我我是她的孩子,你是我的哥哥。
“我做了十几年的凌叶,突然真正的凌叶回来了,他吃了许多苦受了很多罪,我突然就变成了鸠占鹊巢的冒牌货。
“可是他的苦难并不是我造成的,反而……”
郁燃顿了顿,转头望向门口,不知道是不是凌谦的动静吵醒了温茹雅,她站在走廊上,瘦弱得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
她愣愣地注视着郁燃,四目相对之际,她听见郁燃质问她:“当初认养我做凌叶时,你并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不是吗?”
郁燃轻声道。
“妈妈。”
第30章
郁燃今天穿了件白色的短袖衬衫, 他其实不太适合穿白色,这种干净的颜色会衬得他那张漂亮的短脸更加稚嫩。
最近他仔细照顾自己,尽所能的让自己吃得好睡得好, 腮边长了点肉, 下巴不再那么尖锐后他那是斜飞入鬓的丹凤眼所带来的攻击性, 也跟着被削弱了些许。
这两点都更加模糊了他的性别,站在灯光下静静望过来的时候,一瞬间让温茹雅以为看到了妹妹。
温琪雅十七八岁的时候就是这个模样, 猝然抽条的少女褪去了小女孩的娇弱,细细长长的一条,偶尔心血来潮做无性别打扮,就和此刻屋内的郁燃一模一样。
特别是当他垂下眼皮,展示他眼睑上那两粒别样的红色小痣时。
温茹雅本来不算好的脸色, 蓦地更加苍白。
她甚至有一丝惊恐和无措。
刚才梦里的场景, 再次席卷而来。
温茹雅身体一直不太好,神经衰弱常年服药,特别是从那天家里出现了死老鼠后。
那些被开膛破肚死相凄惨的老鼠, 以及混着血的甜腻奶油,还有满地都是的黄色纸钱,每时每刻都会出现在她梦中。
就像是温琪雅对她的质问, 又像是在宣告她的末日。
她总是梦见妹妹。
梦见温琪雅倒在血泊里, 她仅仅抓着温茹雅的手, 说好疼。
她说好疼啊姐姐。
记忆中那个没心没肺的, 天不怕地不怕, 总爱把天塌下来也有个高的顶着挂在嘴边的妹妹,流着眼泪,将她的手臂抓出血痕, 惊慌又无措地喊疼。
梦见温琪雅用她瘦弱单薄的身躯,紧紧护着怀里昏迷不醒的孩子,表情温柔又不舍。
明明自己都还是个爱撒娇耍赖好像没长大的人,是什么时候成为能为幼儿撑起一片天的母亲的呢?
她把孩子塞进温茹雅怀里,她说姐姐,你救救他,你一定要救救他。
温茹雅抱着那个浑身是血,但毫发无损的孩子,她好像抱着一块重如千斤的石头,又好像抱着一块被精心呵护全世界也找不到第二块的宝石。
梦里那张稚嫩的脸,肉肉的脸颊,尖尖的小下巴,还有那双琥珀一样剔透的眸子,渐渐和现实重叠起来。
温茹雅好似看到了妹妹站在她面前。
她敛着眼眸问她:“姐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姐姐,你为什么要霸占我的孩子?”
“姐姐,你为什么要让我的孩子叫你妈妈?”
“姐姐,你为什么要抹去我的存在?”
“你以为你成为他的妈妈,你就可以和——”
“不是,我不是!!!”温茹雅后退了几步,她如同受了什么刺激一样,怒斥郁燃,“闭嘴闭嘴闭嘴!!”
郁燃低着头,静静站着。
片刻后,他轻声开口:“妈妈……”
温茹雅猛地一顿,双眼亮起来,不顾凌谦的阻拦快步走向郁燃,她抓住郁燃的手腕,像是抓着什么救命稻草那般:“对,我是你的妈妈。我是你的妈妈。”
她攥得很紧,指甲嵌进郁燃肉里也浑然不觉。
郁燃也好似感受不到疼痛似的,对上那双几近癫狂,不断向他确认,让他再叫一声“妈妈”的眼睛。
他没说话,双唇闭得比蚌壳还紧,无论温茹雅如何哀求也好,发疯也好,也拒绝再叫她一声妈妈。
他看起来像是被突然发疯的母亲吓坏了。
凌谦从后面抱住温茹雅,将她从郁燃身上撕下来,又企图唤醒她的理智:“妈,你弄伤小叶了!”
温茹雅双手紧紧抓着郁燃,撕扯之下,在他小臂上留下几道血痕。
“阿谦,你能帮我作证的。”温茹雅疯了似的,转头央求凌谦,“你快告诉他,我就是他的妈妈,让我叫我一声,就一声好不好?”
癫狂的女人脸上已经滚满了泪,她偏执地想要从郁燃那里得到一声母亲,却被长子强而有力的手臂禁锢在怀里。
她挣脱不开,徒留满脸的泪和绝望的神色。
这一幕,和曾经郁燃哭喊着求饶,让凌谦不要将他的眼睛还给萧亦清重叠起来。
当时他也是这样,那只铁焊的手轻轻一圈,就让郁燃无法反抗。
凌谦抱着温茹雅往房间去,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或许是心疼被吓得僵直的郁燃,又或许是不打算再继续陪她玩这种自欺欺人的游戏,他冷漠又无情,对温茹雅宣判了死刑。
“你清醒一点,他不是你儿子!”
温茹雅的表情经历了好几秒的空白,这个答案彻底击溃了她。
她疯了一样挣扎起来,又撕又咬:“你说谎!你骗我!”
温茹雅闹出来的动静太大,几乎惊动了屋里所有的人。
就连被关在房间里的凌羲也听得一清二楚。
他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语带嘲讽:“妈又发疯了。”
萧亦清坐在床边的轮椅上,表情有几瞬的茫然:“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