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雁山掀起眼皮。
阿坤也看向叶时鸣。
叶时鸣对顾雁山道:“就是你刚被顾家接回来不久,啥时候来着……十五六年前吧,那会儿你还没造反, 有一次跟着顾家那死老头和顾煦……”
顾雁山的生父在顾家排行老三,因为年轻时候忤逆家族为他准备的联姻和一个从意大利来的女孩私定终身,被家主从顾家除名。
当时顾家家主顾锡明钦定的继承人,算起来也是顾雁山的堂哥,豪门内斗纠缠到孙子这一辈,顾家直系人丁凋零只剩下顾煦这么一根独苗。
这时候顾锡明想起了那个被他驱逐的三儿子,以及他和外国女人生下的野杂种,费了点劲跑去西西里,把顾雁山从狼窝里带了回来。
但他带回顾雁山的初衷并不是让他来和顾煦争夺家产,而是要让顾雁山当顾煦的狗,不仅要替顾煦扫清身边的障碍,还要去做所有顾煦不好亲自做的,见不得光的事。
阿坤是从西西里跟着顾雁山一起回来的,叶时鸣也差不多是前后脚来到顾雁山的身边。
他们三个人,当时包揽了顾家许多上不得台面的腌臜事。
见到裴宴安时,具体在做什么,因为年代久远叶时鸣也记不太清了,总之他记得这个长相帅气的男人。
出身不错,家里虽然说不上多富贵,但可以提供年轻人创业的资本。
他年轻创业,选了个在当时无人问津的冷门行业,跟在老板们身后拉投资;穿着西装,笑容和煦,即使态度放得很低也没有给人低声下气,伏低做小的谄媚感。
他意气风发,即使被泼冷水,也对自己的项目,自己看好的行业未来前景信心十足。
叶时鸣在角落里抽烟,五块钱一包的大前门又硬又涩,他抽得骂骂咧咧,却不小心撞见吃了不少酒的男人跌跌撞撞从会所大门走出来。
还是被顾雁山拎着胳膊,才避免一个倒栽倒在地上。
他手里拿着项目书,大骂那些投资人没眼光,撒酒疯似的就差直接把项目上怼到顾雁山脸上。
倒是顾雁山还有闲情,一边摊手问叶时鸣要烟,慢条斯理点燃衔在齿间,当真借着街边路灯看了起来。
说起来这一幕还是挺荒谬的,成年男人商场失意抱着垃圾桶大吐特吐,两个未成年叼着烟在那儿琢磨他这个被无数资深投资人驳回的项目。
反正叶时鸣那会儿看不懂。
顾雁山看没看懂,叶时鸣不知道,他就知道顾雁山夹着烟蹲在裴宴安面前,问他需要多少钱。
叶时鸣觉得顾雁山疯了,裴宴安也觉得顾雁山疯了。
他这个投资之所以处处碰壁的原因之一,也是前期投入非比一般。
近二十年前的上千万,就算对顾家来说九牛一毛,但对当时的顾雁山来说,却不是个小数目。
裴宴安自然不会信,以为只是好心人安慰自己,还拍拍顾雁山的肩膀以示感谢。
顾雁山却给裴宴安留了个地址,让他等得了的话,一个月后去找他。
那也是叶时鸣第一次看见顾雁山露出獠牙,他说顾锡明屁股下面那把椅子,也该换人坐了。
那一天,顾雁山刚刚十七岁。
因为暴露血性的顾雁山给叶时鸣的印象太深,所以连带着这一场景里的npc,都被叶时鸣深深记住。
叶时鸣还记得,一个月后,顾雁山当真带着钱去了约好的地方。
他问顾雁山:“这算起来也是你第一个投资的项目吧,就没点印象?”
顾雁山摊手,时间太远,他根本不记得这回事。
但如果他真投过,也可以算是他发家史的一环,他不可能没有印象,毕竟他最开始成立的公司,全部都是他后续撬动顾家的杠杆。
包括当时跟着他一起过来的人,活下来的,全都在顾氏有着不低的地位。
所以真要追溯的话,那裴宴安应该并没有把顾雁山的话当真,也没有出现在约定的地点。
他应该后续从别人那里获得了投资,不仅维持了公司发展,还真在短短一两年内,打了那些曾经瞧不起他的投资人的脸。
成为了业内的香饽饽,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而他的成功,恰好就引来了他的好友兼合伙人的嫉妒。
叶时鸣翻着裴宴安的资料,突然感叹:“没想到凌叶这小孩儿,这么快连阿坤都俘虏了。”
他脸上带笑,话有揶揄,看似在调侃阿坤,实则在挤兑顾雁山。
谁都知道阿坤只听顾雁山一个人的话,没他点头,天上下刀子,他也不可能因为郁燃卖惨而动起恻隐之心。
顾雁山挑眉:“这还真是阿坤自己的想法。”
叶时鸣诧异。
阿坤也不藏着,直言:“每次看到小凌先生,我总会想到我弟弟。”
阿坤弟弟死的时候,和郁燃一般大。
半大的少年,喉管里的血根本止不住,费劲抓着阿坤衣袖,语不成调地说哥,好疼,救救我。
叶时鸣沉默下来,反手拍了拍阿坤肩膀。
-
骤雨一夜未停。
郁燃起床时,天边乌云依旧压得很低,电视里早间新闻播报着鹏城台风还将持续多久。
郁燃就着女主播的横平竖直的声音当背景音,进了厨房。
露台上的花前两天全被他冒雨搬进了雨棚下,除了那株扎根在墙角的三角梅。
艳丽的颜色在风雨里飘摇,郁燃看了会儿,放下手里的菜刀,打着伞下了楼。
他很快回来,怀里多了一捆五金店买来的橡胶布。
郁燃从屋里搬出凳子,穿着拖鞋踩进雨里,想要给三角梅搭个临时的雨棚。
三角梅喜阳不耐水,下这两天雨已经打落了不少花,而这雨,还会一直下到中旬。
不控水防雨,很快就烂了。
这株三角梅生命力特别旺盛,无人照拂也能挺过寒冬,开满半扇墙,郁燃不希望它烂在这场有终点的雨里。
但他一个人,身高有限,雨里视线也有些受阻,墙体又滑,即使垫着脚使劲往上,丢到房顶上的橡胶布也很快滑下来。
反复好几次,他的脸已经被雨湿透,原本罩在头上的雨衣帽子早已滑落至脑后。
雨打在脸上,涩得眼睛又酸又疼,根本看不清。
郁燃眯着眼睛,越是失败,反而越像是跟对方杠上了。
他低头寻找着砖头。
就在这时,他终于听见了屋外有人敲门。
郁燃小心从餐椅上下来,浑身淌着水走进屋里,下意识走到门边,突然后知后觉谁会敲他家的门。
云瑞华、凌谦等人挨个在他心里过了一遍,都被一一否决。
云瑞华压根不知道他在外租了房子,而凌谦,以他的自负来说,他根本不会去想郁燃会骗他。
而且昨天凌家那么一闹,他觉得后者现在应该正在为温茹雅的去留烦恼。
继续留在家里,如果再碰到昨天的情况,谁知道失控之下的温茹雅会不会说出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出来。
郁燃希望凌谦把温茹雅送出凌家,送去疗养院。
或者说,在温茹雅昨天出现在他房门口那一刻,郁燃就给她安排好了这条路,她必须离开凌家。
凌谦想要藏住秘密,就只能将她送走。
而这件事,他不会假手于人。
既然也不是凌谦,那会是谁?
叩叩叩。
门再次被礼貌叩响,以及熟悉的声音:“小凌先生,您在家吗?”
是阿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