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救凌羲吗?”
萧亦清呼吸一停。
为什么要用“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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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完全走入宴会主厅,一路行来,光是一波又一波脚步匆忙的侍者,已经够郁燃窥见场内的热闹。
他驻足在花廊,两侧爬满了石柱的月季沾满了雨水,显得娇嫩欲滴,视线往外延伸,蓝白两色的无尽夏一直铺到主厅露台下。
站在露台,便能将这满园的花色尽收眼底。
那是一个绝佳的赏花位置。
但此刻,无人站在露台欣赏这满园的花,水晶吊灯熠熠生辉,璀璨的灯光下宾客华服加身,凌谦游走在众人之间,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好一副志得意满的画面。
“怎么不进去?”熟悉的声音响在耳侧,低沉,磁性,带着玩味的笑意。
“顾先生。”郁燃侧目,点头打招呼,又转头看回去,“我只是想多欣赏一下这一幕。”
毕竟马上就要看不到了。
顾雁山:“你倒是有闲心。”
他上下商量了郁燃一眼,看到他这一身白色礼服轻啧了声,嫌弃之言溢于言表,但也未曾多言什么。
顾雁山伸手理了下他并不需要整理的衣襟,绿眸看着郁燃眼睛:“希望你今晚这场戏,别让我失望才是。”
他收起手,郁燃跟着他往前:“自然。”
顾雁山意味深长地笑看他一眼。
郁燃知道,这场戏究竟怎么演,顾雁山早就看穿了。
他就像是斗兽场上唯一的庄家,而郁燃就是他临时起意随手从路边捡回来的小宠物。
以小博大,以鸡斗犬,即使将他每个计谋都看得清清楚楚,但难得的新鲜,让他得了几分趣。
而这几分有趣,并不会持续多久。
等它掀翻了那只无用的犬,收起爪子只剩下卖弄乖巧时,就是他被顾雁山抛弃的时候了。
穿过花廊迈入室内。
走廊长而静谧,壁灯辉煌,郁燃乖巧地跟在顾雁山身后,穿过一扇扇被雨水洗得透亮的玻璃。
少年人刚抽条不久,身形纤细,肩头不如男人高,一身白,像只人畜无害的小兔。
它跟着那匹阿尔法狼,迈入了猎场。
正厅门外,戴着白手套的侍者躬身替二人推开宴会厅大门。
屋内音乐和喧闹人声倾泻而出。
所有人同时看过来。
原本围绕在凌谦身边的星光瞬间散去,上一秒还在同他寒暄的众人,下一秒齐齐拥至顾雁山身侧。
就连完全是顾氏主场的游轮晚宴,顾雁山也并未正式露面,光是这次他会出席凌谦办的宴会的消息,就已经够大家趋之若鹜。
即使众人有几分期待,但也没真敢想他真会到场。
毕竟叶时鸣的出场,就可以代表顾氏以及顾雁山的态度了。
短短务须,凌谦又变回了那个备受期待的天之骄子。
就连叶时鸣,也跟没事人一样,仿佛之前那场拍卖会的口角并未发生过一般,唤着“凌总”主动同他碰杯。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示好的举动,在众人眼中,其中蕴含的信息就多了。
谁不知道叶时鸣是顾雁山左右手之一,他当众对凌谦示好,难道凌氏,这回真要一飞冲天了?
所有的观察、犹豫、审视和揣度,都在顾雁山踏进宴会厅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那一瞬,厅内仿佛落针可闻。
连厅门打开时微弱的咯吱都似乎放大了数十倍,皮鞋落在大理石地砖上,啪嗒——
也敲在众人心上。
下一秒,停滞的宴会厅重新流动起来。
交响乐悠扬。
顾雁山从侍者盘中取了支香槟,懒散地朝向他涌来的人群举杯。
凌谦瞬间便被抛弃,但他丝毫没有觉得难堪或者不甘,反而有些得意和爽快。
顾雁山的亲自出席,彻底彰显了他的不同。
关于他做空凌氏的传闻不攻自破,凌氏往后只会更上一层楼。
就算那个叫“郁燃”的有阿坤背书又如何。
顾雁山和阿坤,二者份量,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想到这里凌谦顿了下,这才后知后觉发现阿坤居然破天荒地没有跟在顾雁山身边。
这可太稀奇了。
那位保镖先生,几乎从未在公众场合离开过顾雁山身边。
在场发现这一点的不仅他一个人。
叶时鸣没有往人群中挤,伸手一捞,就将被排挤在人群外的郁燃拉到身边。
他歪头同郁燃耳语:“我们阿坤呢?”
眼里带着揶揄。
郁燃看他一眼,不卑不亢:“您应该问顾先生才对。”
“少来,”叶时鸣曲肘顶了郁燃一下,正要说什么,凌谦的声音插进两人之间,“小叶。”
郁燃和叶时鸣同时回头。
凌谦出声完全是下意识的,因为他们两人看起来太亲密了。
这种亲密和郁燃同顾雁山的亲密不同,而是一种平等的随意。
叶时鸣或许因为年龄动作间会拿郁燃当小孩,但却没有寒暄的应付和周旋的假意,那种类似于朋友的打闹和熟稔,让凌谦感到刺眼。
顾雁山也没有过多参与到这场宴会中,他意思意思地举了下杯,香槟未沾唇分毫,便上了二楼的贵宾包厢。
他一向如此,不会过多交际,也不会有人敢质疑他此举傲慢无礼。
叶时鸣长袖善舞,兴致盎然地应酬着各方寒暄,不久后,也跟着上了二楼。
郁燃仍在宴会厅内。
他不是主角,甚至连配角都不是,无人在意,也没人侧目,端着一碟点心,站在舞台赏雨观花。
没人打扰,除了凌谦。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郁燃闻声回头,凌谦手里握着红酒杯,杯子里的液体所剩寥寥。
他今晚喝了不少,但看不出什么醉意,反而春光满面正得意。
郁燃叫了他一声:“大哥。”
凌谦路过香槟塔,顺手给郁燃取了一杯:“今晚多亏你了。”
他直直盯着郁燃。
“大哥知道,我没有那个面子让顾董出席,他今天来,都是因为你。”
难得的,在郁燃面前他不是什么游刃有余的凌总,而只是卸下一切伪装的哥哥。
甚至直接承认了自己能力不足。
郁燃却没有接他的酒:“我不会喝酒。”
“十八岁了,可以喝了。”凌谦说。
他将香槟又往郁燃面前多递了几分,眼睛一直盯着他。
郁燃依旧没有动作。
雨水沾湿了露台边沿。
郁燃背对着雨幕,站在阴影处。
凌谦笑了下,有些自嘲的意味,他没再勉强郁燃,意有所长地感叹道:“你长大了。”
将酒杯放在一旁,凌谦迈步走进那片阴影,也离郁燃更近了一步。
“小时候,你最喜欢跟在我身后,干什么都要叫大哥,还说一辈子都要跟我在一起,永远听大哥的话。”凌谦听起来有些惆怅,“现在倒是连杯酒都不愿意和我喝。”
“小时候的事情,我不记得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凌谦并没有拿他的话当真,笑着提醒他,“你怕黑,我不陪你就不敢睡觉;你怕打雷,一打雷就往我怀里钻;还怕老鼠……”
他悉数例举着,看着郁燃:“这些,你都不记得了?”
郁燃目光平静,就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没有人在地下室关了十年,还会记得童年那点温存。
郁燃只记得他的苦苦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