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妈妈”变成了温茹雅,她虽然不会再同郁燃玩闹,但她会摸郁燃的头,会亲密地叫他“小叶”,也会在打雷时将害怕的郁燃抱进怀里。
那时候,妈妈的味道好像变了,但她依旧是妈妈啊。
即使她越来越神经质,即使她变得癫狂,即使他们只能互相折磨。
但哥哥、弟弟,就算是爸爸,和妈妈都是不一样的。
再后来,郁燃能毫无心理负担地将“妈妈”两个字脱口而出,叫云瑞华,叫温茹雅。
这个词再也不饱含任何眷恋和羁绊,反而是索命的毒药。
上辈子她否认是郁燃的母亲,是因为脱离了“凌家二少爷”这个身份的郁燃,带出来的,是她俺耳盗铃下不敢直视的梦魇。
现在,她一遍又一遍渴求郁燃再叫一声妈妈,同样只是为了自欺欺人。
这声妈妈,即是她的救赎,又是刺向她的利刀。
妈妈妈妈妈妈。
郁燃闭着嘴,一声也没有叫。
温茹雅逐渐变得歇斯底里,指甲抓在郁燃脸上,企图撬开他的嘴,只为了一声妈妈:“叫啊!!!叫我妈妈!!!”
砰——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凌羲胸口起伏着,他呼吸急促,双眼赤红,看到屋里的温茹雅双眼猛地一震。
而温茹雅的话,更是让他脑中那根岌岌可危的名为理智的弦,啪的一下断开。
“妈!”
凌羲抓着温茹雅,将她从郁燃身上扯开,大手钳住温茹雅两边肩膀:“你清醒一点!他不是你儿子!”
“你瞎说!你瞎说!他是!他是我孩子!”
“他不是!”
凌羲手背青筋暴起,指尖几乎掐进温茹雅肉里,但女人浑然不觉,又抓又咬地推开凌羲,仍然渴求郁燃一声妈妈。
萧亦清自己转着轮椅,气喘吁吁赶到:“小羲?”
郁燃转头看他。
他进入屋内,循声往凌羲的方向去,突然被凌羲一把抓住拽到温茹雅面前,手劲之大,差点将他连人带轮椅掀翻在地。
萧亦清双目空洞且茫然。
他听到凌羲怒急的厉吼:“你看清楚!这才是你儿子!他才是凌叶!!”
萧亦清没有焦距的瞳孔猛地一缩。
虽然他一直都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虽然他心底深处好像一直都有所怀疑。
但他在当下,仍然因为凌谦的话而大脑空白。
温茹雅还在尖叫着否认,就像上次那样,一声声夹着崩溃的否认和拒绝针一样扎着他耳膜。
他被凌羲扒下了颈后的衣领,后者捏着温茹雅的下巴让她看他肩胛骨上的那处胎记。
他听到凌羲低沉的,裹满了恨意的声音:“装疯久了,是不是连自己都骗过去了?你当年亲手牵着他出的家门,你真忘了吗?”
暴雨如注,一时间萧亦清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记不清了,小时候走失时年纪太小,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丢的,他只记得在被爷爷收养前,人贩子落在身上的毒打,滚烫的烟头,还有永远吃不饱的肚子。
他以为,他是被拐走的。
萧亦清愣愣地望着前面。
视线恰好落在郁燃身上,但他并不知道郁燃站在那里。
凌羲一声又一声,撕开了温茹雅自我保护的伪装:“你真以为让他叫你一声妈,你干过的所以事情就都不存在吗!你真以为你留长发,学着她穿白裙子编辫子!你就是她了吗!”
“还是说,你想要我叫你什么,小姨?”
“啊啊啊啊啊啊!!!”
温茹雅捂着耳朵:“不是不是别说了!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凌羲抓着她手腕,不让她逃避,“你偷偷模仿她,抽屉里藏着她丢失的婚戒,背着她哄骗她那个只知道傻乐的儿子叫你妈妈,你真以为没人知道吗?
“你嫉妒她、厌恶她、憎恨她,你巴不得她去死!她死了你明明很开心,你装什么!”
“我没有!我没有!”
温茹雅一边摇头,一边狂扇凌羲耳光,凌羲两腮很快就被她打红了,他也早已没了理智,盯着温茹雅的双眼满是偏执。
他强迫温茹雅看向萧亦清:“那才是你的儿子,你和凌项禹生的,而不是你和裴、宴、安……”
他一字一句,特意放轻的三个字,却像炸弹一样,炸在温茹雅耳边。
她全然愣住。
她愣然地望着凌羲,又是这张脸,又是这张她恨极了的脸!
她突然猛地甩了凌羲一个耳光,用劲之大,直接将凌羲的脸甩至一侧。
“你怎么不去死!”温茹雅抓着凌羲头发,按着他的脑袋想往墙上撞,“你怎么不去死!!”
凌羲却突然笑出声,被温茹雅按着撞了两下墙,一挥手就把人掀翻。
不知道的人,根本无法想象那两个歇斯底里的人是一对母子。
萧亦清耳朵里明明能听见,但他却一直保持着被凌羲扯到沙发上的姿势僵直着。
有人将他扶起来,重新在轮椅上安顿好。
萧亦清猛地抓住他的手:“凌——”
他叫不出口了。
“萧亦清,”郁燃说,“我给你说过了,这个家里的人都不正常。”
萧亦清愣然。
他突然很想问,那你呢?
这个家里的人都不正常,那在这个家里长大的你呢?
但他问不出口。
因为在这么混乱的当下,他敏锐地察觉到郁燃心情竟然不错。
他甚至细致地替他捋平了衣角。
“别拿你的手碰他!”看到这一幕的凌羲,睚眦欲裂。
大概是曾经亲眼看到温茹雅将他带出去又独自回来,凌羲对于失而复得的萧亦清,有着超出常人的占有欲。
而郁燃,又是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他对郁燃厌恶至极。
当然,这个答案,郁燃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他从善如流举起双手,示意自己什么都没做。
“滚!”凌羲像一只护食的狗。
逐渐从得知真相的怔愣中缓过神的萧亦清,对于郁燃已经有了一定的偏向,他说:“小羲,你能不能别这样。”
“你什么意思?”凌羲厉声,“你到底知不知道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你还替他说话!”
“这根本就不是一码事。”萧亦清有些心累,他今天接受了太多的信息,一时间都还消化不了,也不想和凌羲吵架。
而他这样敷衍和抵触,凌羲马上瞪起双眼。
另一边,温茹雅仍在撕扯凌羲的衣裳。
这样狗咬狗的一幕,只有他一个人看,也挺可惜的。
郁燃轻轻笑起来,他拍了下萧亦清的肩膀,俯身凑到他耳边,好像说了句什么。
然后在凌羲发疯前,迅速离开了房间。
踏出门,他还能听到二者的争吵:“他给你说了什么?”
萧亦清:“他什么都没有说。”
“萧亦清,你当我跟你一样是瞎子吗!我再问你一遍,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凌羲!!”
萧亦清气得手都在发抖,他大概从没想过会从凌羲嘴里听到这样的话,他又难过又生气:“难道是我想当个瞎子吗?”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凌羲快步过去,蹲在萧亦清脚边,他也有些手足无措,“我只是见不得你维护他,如果不是凌叶你根本就不会经历这些,你为什么总是要替他说话?”
萧亦清情绪低落:“他什么都没说,你要我告诉你什么?”
凌羲急切的脸渐渐冷下来。
他亲眼看到郁燃贴在萧亦清耳畔耳语,他怎么可能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