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一会儿,下午厌清要出发了, 谢裕跟他说:“我们得爬好一阵的管道, 你的身体受得了吗?”
厌清说:“可以的,不碍事。”
两人沿着谢裕摸索过无数遍的管道内部爬去,可能是因为刚刚吃饱的原因, 厌清有点反胃,但他还是强忍了下来。
他有强烈的预感, 他一定要回到实验室里面去看看。
爬到一半的时候厌清听到了管道上方传来咚咚咚的响声,谢裕小声的和他说:“是那些怪物开始醒来了,我想咱们呆在这儿这么久,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那些怪物一直没有蔓延到移民的休眠广场里面。”
厌清说:“你想错了,是船长还没打算让它们活动到移民广场里。”
谢裕讶异的说:“船长?他都已经是教徒了,还能有什么顾虑。”
厌清摇摇头:“不是顾虑,对他们来说,只是时机还没到。”
谢裕还没来得及问是什么时机,他们所处管道的上方忽然有东西咚的一声落下,应该是察觉到了里面有说话的动静。
厌清顿时屏息静气,动都不敢动。
僵持了良久,厌清知道外面的它还没离开,直到管道外面被敲了敲,一个年轻的声音忽然说:“谢中校,是你在里面吗?我是小陈,那些教徒想要杀死所有的船员,我也想跟着你离开,你能不能带我走啊?”
谢裕回身,对着厌清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并用口型告诉他:怪物,伪装。
真正的小陈早就已经死了,谢裕亲眼看着他死的,这些怪物被教徒驱使,为了找到他和宁瓷的踪迹花样百出,无所不用其极。
于是两个人就一直在里面等着,直到那个东西从管道上方离开,他们才松了口气。
离开管道后,两人落在一间堆满的储物房里面,谢裕向厌清招了招手:“走这边。”说完率先朝着某个方向钻了过去。
厌清紧随其后,两人来到一扇紧闭的门前。
厌清眼神示意:不是说没有羊蝎子不能通过舱门吗?
谢裕低声说:“没有关着,虚掩的。”说完他把门轻轻推开一条缝,“往前通过长廊,拐个弯就到实验室了,你到那里想要寻找什么?”
厌清没说话,而是率先钻了出去,好在这条通道上暂时没有怪物,他们很快来到实验室门口。
厌清深呼吸一口气,从门缝间钻了进去,看见已经被菌丝彻底攻陷的实验室中央:“你别进来,留在那里,谢裕。”
“等等——”谢裕试图抓住他的衣服,但是失之交臂,然后眼睁睁看着厌清淌进那些及腰高的菌丝里面,不停朝里移动,随后他停在实验室中央,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双手插进那堆软绵绵的菌丝里面不停摸索。
然后厌清从菌丝里面摸出了一截尸体——就是最开始卡进他们电车轨道里面那具,身份不明的,在太空里漂浮了起码一百多年的尸体。
在谢裕的视角里,他看见厌清拂去尸体身上的菌丝,然后小心翼翼的把它身上那套护甲脱下来。
接下来因为厌清的身体遮挡加上菌丝涌动时挡住了一部分视线,谢裕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那些菌丝就疯狂的朝着尸体内部涌去。
本应该结构碳化的躯干在菌丝的润泽下逐渐拥有了湿度,温度,这就像一个拼接游戏,菌丝从它的躯干里面延伸出来,代替了肢体,头颅的位置,甚至为它构建出骨骼,肌肉,血管,乃至神经的形状。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不可思议,门外的谢裕已经看愣了。
他亲眼看着这具尸体一点一点的变成曾经所熟知的活人。
那是本应该在两个月前被核心激发器打成血浆,早已尸骨无存的兰瑟。
厌清看着怀里的兰瑟,神色始终都很冷静。
在明光号上,厌清记得兰瑟曾喝过他的旺仔牛奶,以他携带菌丝的体质来看,那些旺仔牛奶里面大概也携带了菌丝,进入兰瑟的体内。
已知这些菌丝可以在某些极端的条件下存活,它们隐藏蛰伏在兰瑟的尸体里面,经过宇宙中一百二十多年的摧残,等待被再次唤起活性。
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因为厌清记得,施维特斯也喝过他的乳那个汁,理论上来说,只要还有菌丝的存在,这些人就是不死的,不论是感染者还是携带菌丝的教徒。何况施维特斯自己就是教派当中前任神父生下的圣子。
厌清终于意识到了宁瓷这个“神父”在飞船里意味着什么。
他是一切灾难的源头,怪不得游戏最初兰瑟想要不顾一切的杀了他。可是现在兰瑟也被他变成了感染者。
厌清再一次感受到了系统的深深恶意:“教徒信仰的到底是什么神?月神吗?你们在《城堡》里试图将它包装成一个陨落的受害者,可为什么它的本质却这么邪恶?”
“这些迷失目标在你们的眼里究竟是什么?是被游戏困囿的人质,还是用来复活所谓‘神明’的工具?”可是哪里有什么真正的神明,那些意识入侵,思维影响,幻境制造,触肢,变异,血肉恐惧.......那些真的是一个‘神明’该拥有的东西吗?
系统并不作出回应,而是说:“抱歉,宿主,我不能回答你的问题。”
厌清觉得有些荒谬,他的怀里抱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这个人有心跳,有体温,在一百多年前于炸弹爆炸之前把他推开,自己被炸得四分五裂,沦落太空,结果他们兜兜转转,厌清发现一切事情都是被安排好的,他和兰瑟只是两只被放在棋盘上的小蚂蚁,有幸(不幸)入了下棋者的眼,就要被如此操控命运。
这实在让人非常恼火。
厌清虽然情绪稳定,可他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只是这个世界里经历的事情在一度突破他的底线。
抱着兰瑟的胳膊紧了紧,厌清调整呼吸,带兰瑟离开实验室。谢裕早早的等在门口,接过兰瑟扛在肩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厌清摇摇头,他无法解释什么,也不能说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直觉,只好说:“先找个地方安置他吧。”
回去途中厌清扶着墙皱眉,脸上有些冷汗。
谢裕原本走在前面,见状赶紧回来问他:“还能走吗?要不要我扶你?”
厌清衣服里的背心有些汗湿,他发现一个规律,在他清醒状态下,肚子里的胎儿会长得非常快,他甚至能感觉到小腹被异物撑开的那种诡异感觉,特别是他刚刚还整个人淌在一堆菌丝里面,简直让那个寄生物吸足了养分。
生下一个缪尔已经是厌清的极限,他绝不可能还要再生一个。
谢裕一看就知道他现在不舒服,见状扶着他进了旁边一间资料室,然后推开桌上的东西让厌清躺在上面休息一下。
厌清只是缓慢的走到椅子上坐着,闭着眼睛说:“不用,我坐会儿就好,我现在躺不下去。”
谢裕很担心,将肩上扛着光溜溜的兰瑟随意往桌面一扔,兰瑟的脑袋碰到桌面砰的响了一声,但谢裕毫不在意,走到汗津津的厌清面前蹲下,摸摸他一直伸手按着的肚子:“我看下。”
摸完谢裕睁大眼睛:“怎么会长得这么快?”
厌清脸上没什么血色,“舒缓剂有没有?”
“现在身上没带,”谢裕咬牙:“我去给你拿,你等我。”
他说完掩上门小心翼翼的离开,厌清坐在那儿说不清是头晕还是想吐,闭着眼睛抱住自己发冷的身体,直到身前有人发出动静,厌清将眼睛眯开一条缝,才发现兰瑟已经醒了,正在试图下桌。
他手脚不协调,几番尝试后直接摔了下来。
厌清没力气去扶他,只是微弱的叫了一声:“兰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