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排除你?”薛鸿上了年纪有些浑浊的眼珠陡然锐利起来,“笔仙,那个嘴唇样子的怪物,会伤害我面前的人吗?”
笔默不作声。
唯二的幕后黑手都被薛鸿点到了,禁词一抓一个准。
幸好现在的笔仙是苏禾,若是孙恩泽或者徐晋柏,已经吓得颤抖了。
“笔仙,已经离开这里的人是否安全?”谢潭替他问。
这次,笔仙给了明确的答复“是”。
谢潭以平静的目光询问薛鸿“安心了吗?还想问什么?”。
薛鸿却叹口气:“你将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那你呢?你会安全吗?笔仙无法回答,你能回答我吗?”
“……”谢潭没能逃避掉老警察的关心,头更疼了,道,“我回答是,你就相信吗?”
“我相信。”薛鸿没有犹豫。
他说:“因为你不在意死,离别也没什么,与我的离别不会困扰你……要是今朝那小子坐在这里,说不定你才会说谎呢。”
薛鸿一笑,试图让氛围轻松一些。
那把剑仍然在桌上,在笔仙纸外,横在他们中间。
谢潭盯着剑身上的北斗七星,以此努力定住自己晃动的视野。
“不会有事的。”他用最平淡、最寻常的声音,简直像脱离了信息素失控的状态,无比清醒地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他们听到这个答案也会很高兴。”薛鸿瞧他好一会,长出一口气,如自己所说的那样,选择相信。
“我们可以继续了?”谢潭耐着性子。
薛鸿问:“笔仙,我怎么样才能救你?”
这次没有太阳火的反光,笔仙苏禾应该在他的位置,谢潭没仔细看,考验人的警察离开,让他也暗松一口气,垂着脑袋缓了缓。
但是,也许炼化的人越来越多,他的状况难以缓解,他觉得自己是一只脱离水面的鱼,呼吸像一件徒劳的事。
重影的余光里,薛鸿的身影被覆盖了,是他洗下来的新笔仙。
还有……那把桃木剑是不是亮了?
等等。
谢潭慢慢僵住了。
此时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女人。
第158章 笔仙笔仙(35)
谢潭没能看清她。
他的视野像被溅了泥点的摄像机镜头, 斑驳后全然失焦,无数重影叠在一起,反而成一色了。
又一人被炼, 作为绘制仪式的施咒者,谢潭脑子里一直绷着的那一根线像突然断了, 然后就如被一片雪花带崩的山, 轰轰烈烈。
笔脱手,凳子他都坐不住了, 摔在地上, 只觉得天旋地转,堕离人间。
屋子里弥散开诡异的气息, 如同百年凶宅, 几代几代不得好死的亡魂蛀在腐烂的旧壳子里。
亡魂推开窗, 吸引更多罪孽靠拢。
他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包围了这间宿舍,尤其是原本安静的走廊, 像被挤满了, 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各式各样的声音就连成一片。
窗户那边最后的光也被挡住了, 同样声音不断,他感到密密麻麻的视线, 贪婪地扎进他的身体。
门和窗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随时会被撞破。
谢潭双眼放空,看着天花板。
天花板……好像也有裂纹了。
不知道, 他分不清。
头好疼, 浑身都好疼,好晕,好乱, 难以忍受。
更难以忍受的是……想他。
想见他。
非常。
这个念头像一束光,刺进他混乱如泥沼翻涌的脑海,让他有一瞬的清醒。
他僵冷的手动了,慢慢勾出自己的手机,即使看不清,也熟练地一路点进电话簿的常用联系人。
嘟——嘟嘟——
嘟——嘟嘟——
电话一直在响,但始终没有接通,时间再次宣告它的存在,一切都那么缓慢,那么长。
谢潭后知后觉,对了,这里被封闭起来,在闹鬼,根本没有信号,谁的电话都打不通的。
他联系不到他。
今朝。
“今朝……”他呢喃道。
一直“嘟嘟”响不停的电话突然一停。
电话接通了。
“我在。”
那个声音低而缓,像夜下的海水缓缓退潮,一路流进谢潭的心里。
是幻听吗?
周围都太吵了,比教主还吵,谢潭拉近手机,通话却已经断了。
他心里一空,又觉得果然如此,最后那一点意识也被信息素拉着下沉。
但又过了一会,他突然反应到,他耳边变得很安静。
躁动不安的群魔像定住了,一个清晰的脚步声“哒、哒”穿过走廊,谢潭的心跟着那声音一路跳动。
直到脚步声停在门口,谢潭的心也一滞。
他没有听到敲门声。
门被转开了。
黑发青年就在门口,融金般的眼睛淡扫而过,恐怖的气息瞬间无声荡开,比谢潭的信息素和仪式扩散还快。
窗户上的“黑布”惊慌揭落,挤满在走廊的怪物们瞬间收起爪牙,匍匐在地,逃都不敢逃,抖都不敢抖。
谢潭的视野和耳边清净不少。
陆今朝举起的手,勾着谢潭家的备用钥匙,那是他们约定好的“想见面魔法”。
他对上谢潭迷离的眼睛,瞬间露出和往常一样关切又闪亮的笑容:“阿潭,要我帮忙吗?”
谢潭的喘息变重了。
教主说的没错……自己的信息素更疯狂了,几乎是扑着涌向门口的那个人,勾缠他的每一寸。
门被关上了。
整个房间像落进孤岛,遗失进很久很久以前,或很久很久以后的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
谢潭感受到熟悉的怀抱,像被从淤泥里捞起,身体一轻。
他被放在干净的床铺,床板不比地板温暖到哪里去,但那怀抱一抽离,他觉得瞬间又坠回冰窖,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胳膊。
他根本没有力气,但用尽了全部,指尖白到像随时会崩裂的瓷器。
退到一半的身影一顿。
陆今朝的眼神落在谢潭无法聚焦的眼睛,知道他现在看不清,于是笑容也收敛,到有些古怪的似笑非笑。
视线落下,寸寸抚过谢潭的脸,既是亲昵,又在审视。
他撑在谢潭上方,另一只手怜爱地揉了揉谢潭的耳尖,问:“阿潭,你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吗?”
他笼罩着他,注视着他,一瞬不瞬,不错过他的任何反应,不给他任何撒谎的机会。
感受到手臂上微弱的拉力,陆今朝配合地俯下身,更低一些,让谢潭好看清他。
看清他这幅与善良无关的样子。
会是什么反应呢?
阿潭。
然而谢潭根本无意辨认。
在陆今朝俯下身的那一刻,他就主动环住陆今朝的脖颈,抬起头,送上一个灼热的吻。
陆今朝眼神一暗,什么念头都湮灭了,只是扣住谢潭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他是太阳,他最习以为常的就是灼热,就像人们待在适宜温度里不会有感觉,但他现在体会到了。
他感受到谢潭滚烫的体温,感受到他的意乱神迷,与他同频。
谢潭临近窒息时,陆今朝才努力地暂时拴住自己的渴望,但他还是觉得热。
他想,原来被火烧是这种滋味吗?
他垂眼看着身下的人,谢潭后仰在枕头上,大口喘气,微湿的发尾散开,绷长的脆弱脖颈占据他的主要视野,筋与骨都清晰可见。
火又在烧了。
愈演愈烈。
带着他最熟悉的,毁灭欲。
“阿潭,”他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清醒一点了吗?”
宿舍里静悄悄的,窗外只有黑夜,连月亮与星辰也不敢探头窥视。
谢潭的气息平稳了些,但没有低头。
又在躲避他吗?
那可不行啊。
陆今朝眼里浮现一点漠然,有了非人的气息。
“……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