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宿敌的第七种方式(122)

2025-12-26

  说话间,他们一直在往正厅方向走,江望渡合上油纸伞进入里间,摇头道:“是不是划清界限还不好说,但昨夜端王府的人不知何故,派了一队府兵进宁王府,今天早上才出来……看这个架势,端王应当并不赞同他的行为。”

  “那肯定不赞同啊。”谢英想起秦谅请求外放时,谢停跪在一旁那难看的脸色,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笑,而后又诶了一声道,“轻舟,既然谢停已经冒出了头,你能不能想个办法把他给……”

  这句话刚说到一半,一道略粗犷的声音忽然在屋外高声求见,谢英皱眉,本来不太高兴,但将人唤进来后看见对方身上的兵马司官服,他脸上就多了几分喜色。

  “是孙复让你回来的?”江望渡反应速度比他更快,立刻问,“他那边怎么样了,人找到了?”

  “回禀江大人,确实找到了,就是情况……有点棘手。”那人先给谢英行了个礼,而后看向江望渡,用力点头道,“小的们不敢擅动,请您移驾过去看看。”

  江望渡不轻不重地握了一下自己的佩剑,站起身吩咐了一句“去外面等我”,对方没有分毫耽搁,立刻起身小跑了出去。

  越到关键之时越需要稳得住,江望渡挥手驱散房里伺候的下人,看向谢英道:“殿下刚刚不是问,陛下对卑职说了什么吗?”

  谢英迟钝地颔首:“然后呢?”

  “宁王手上有一批死士,不知道都是从什么地方搜罗来的,陛下早就已经看他们不顺眼了。”江望渡笑笑,“陛下告诉我,晚一些他会让徐大人放李春来出诏狱。”

  李春来只身卷入这场太子和宁王的博弈里,根本没有任何可能活下来,这是连谢英都能想到的事情,他听罢一怔:“什么?”

  今天早朝的风向如此明晰,任谁都明白李春来这枚棋没有用了,江望渡看着谢英跟不上思路的表情,轻声解释道:“现在宁王府的人兵分两路,一部分守在诏狱附近想办法灭李春来的口,一部分去寻他的家人,准备斩草除根。”

  钟昭被任命为都水清吏司郎中的事已经传出,西南水患重成这样,皇帝倒是有心情料理皇子内斗,江望渡也不知自己该哭该笑。

  良久,他嗓音微哑:“卑职现在要做的,就是保住李春来的家人,外加缉拿那批死士归案。”

  “这,这算蓄养私兵吗?”谢英艰难地吞咽着口水,双眼瞪大,总算反应了过来,心潮澎湃地问出声道,“那不就是谋……”

  “加起来最多几十上百人,又没私藏甲胄,还有淑妃和端王护着,不至于按谋反论处。”江望渡一眼就看出来他在想什么,及时地泼了一盆冷水过去,不过到了最后又话锋一转,“但若是再加上对平民百姓动私刑,逼他诬告当朝太子,他这个亲王之位还坐得稳吗?”

  谢停这两天都做了哪些事情,谢英从头到尾都已经知道了,江望渡自认自己已经说得很明白,转过身就打算离开,可就在这个时候,谢英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你等一会儿。”谢英的思路还是有一点没转过来,忍不住问,“可秦谅已经在朝上说得很明白,李春来本来知道的就有限,认出一套衣服而已,算哪门子诬告?”

  “如果认出之后,秦谅立刻就和他说开了,两个人都很清楚光靠衣服判不了案呢?”江望渡耐着性子回答他的问题,见对方的表情还是有些茫然,只好叹了口气道,“好吧,宁王直接对他上了刑,他不敢讲这话,或宁王在朝上故意隐去了这句话,都说得过去。”

  谢英对皇帝没什么真心,但皇帝对他确实有父子之爱,江望渡抬起头看着谢英,声音里夹杂着很多情绪,有无奈、怜悯、甚至还有一丝羡慕:“殿下还不明白吗,其实陛下很清楚李春来和宁王都没说谎,反而是秦谅没说实话;他之所以会有早朝上的表现,还打算严惩宁王,只是想护着你而已。”

  ——

  另一边,钟昭离开乾清宫后同样想到这一环,马车坐到一半临时改道,去了锦衣卫那边一趟。

  说来也实在巧,出来接待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同样给秦谅画过押的那位孟总旗,全名孟寒云。

  “钟大人稍坐。”孟寒云上次见到钟昭,对方还是因舞弊案被牵连进诏狱的无名少年,今日一见颇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他亲自给人倒了杯茶,语气不解道,“徐大人今日确实没别的事,但您……”

  钟昭能听懂对面的言外之意,无非就是想不明白自己跟徐文钥有什么关系,想问他来此的目的。

  “孟总旗不必紧张。”

  他朝乔梵招招手,两坛一看就分量不轻的酒便被放到桌上,“我找徐大人不为公事,只是我们先前就说好,要在一起喝酒的。”

  皇帝让他去西南的诏令想必已经人尽皆知,钟昭很直白地道:“但自徐大人回来后,始终没找到一个彼此都闲的时候。眼下我即将离京,就想着来履行一下约定。”

  孟寒云恍然大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跟徐文钥有约是真的,但特意挑在今天等门,目的当然不止饮酒那么简单。钟昭目送孟寒云转身去请徐文钥,拽过两只碗满上。

  过了约莫一炷香,徐文钥大步朝这边走过来,一边走还一边笑。

  “先前我还想过,待闲下来一定要主动去找大人呢,不成想你先来了。”徐文钥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座位上,挥退左右后端起碗喝了一口,连连夸赞道,“隔老远就闻见这股味道了,可馋死我了!”

  钟昭带来的酒是烧刀子,越往北越常见,入口后便会生出一种灼烧的感觉,价格便宜酒性极烈。

  听到徐文钥的话,他并未立马搭腔,而是同样低头饮了一口。

  这东西他上辈子常喝,最寻常的酒友就是徐文钥,此时明明彼此都身穿官袍,全无半点前世的影子,钟昭还是轻轻眯了眯眼。

  他感受了一番口里和胃里顷刻间热起来的感觉,过了会儿才慢悠悠地道:“徐大人喜欢就好。”

  “钟大人竟有如此海量?”徐文钥鹰隼般的眼睛牢牢地盯着他,见状挑了挑眉,边喝边感叹道,“过去这么多年了,为了给陛下办差没少到处跑,各地名酒喝过好几遍,还是唯独爱这一口。”

  闲谈几句中,两个人的酒都见了底,徐文钥主动抱着坛子说该轮到自己添酒了,钟昭也没拦着他,只不言不语地看着这一切。

  在酒水流入碗里的间隙中,徐文钥出声问:“但我从未与大人说过此事,大人是怎么知道的?”

  “我哪知道这个,不过是自己喜欢这酒便拿过来了,没想到正对大人的胃口。”钟昭伸出一只手扶着碗身,忽然笑笑,“其实大人不必如此见外,您可以叫我小昭。”

  徐文钥大他十八岁,算起来这年纪当他爹都绰绰有余,前世徐文钥就是这么称呼钟昭的。

  不过这也只是前期。

  后面他也到了及冠之年,徐文钥管他叫灼与的时候比较多。

  “小……”徐文钥张了张嘴,却只念出了一个字,没等说完就摇摇头,打趣道,“眼下你即将远赴西南赈灾,朝野上下谁不知钟大人前途无量,我只是小小指挥使,可不敢在大人跟前造次。”

  锦衣卫总指挥使是正三品官,就算不提职衔,徐文钥只听皇帝一人命令,不必顾及任何人的脸色,实权比他这等文官大得多。

  “徐大人还是别开玩笑了。”

  钟昭低笑一声,语气很轻,“在太子和端王斗得如火如荼时,您敢选晋王殿下,光这份胆魄就令下官惊叹,谈何害怕呢?”

  “……”徐文钥知道他挑这时候过来肯定不是单纯与自己喝酒,但也没想到对方三言两语就提到了这件事,放下酒碗笑了笑,“我还当你来是干什么的,原来是想与我谈论晋王殿下,早说啊。”

  他原本跟没骨头一样毫无形象地歪在椅子上,提到谢衍倒是挺起腰背,做出一副正襟危坐的姿态,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怎么,钟大人这是终于想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