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宿敌的第七种方式(215)

2025-12-26

  这次钟昭写信回去,说自己怀疑谢停不老实,他试探着提了句召宁王回京城,或者是再派一队人马去汾州,将原本在那边的锦衣卫换回来,立即便被以何归帆为首的老臣怼了回去,甚至连他自己的外公,都觉得他此举相当欠妥。

  谢停是被当今皇帝下过旨意,言明非诏不得回的皇子,前阵子又刚死了哥哥,正是悲愤的时候,如果想仅凭几个内线失联就动他,凭谢衍现在之力很难办到。

  不过他手下有徐文钥,即使朝野上下均不赞同,他也可以从锦衣卫抽调一队亲信,直接奉手书秘密前往汾州,而今也快到了。

  钟昭对此不算太意外,将这封信在烛火上点燃,转头看向手里还握着两封信的乔梵。

  “其中之一应该是轻舟寄的。”

  他轻轻敲了敲桌子,示意对方放在这里,“另一封是谁?”

  乔梵回答道:“是衡王殿下。”

  钟昭刚刚洗过澡,拆了头冠的长发尽数披散在肩头,本来已经半靠在竹椅上,唇角带笑地去拆江望渡写来的信,闻言挑了挑眉。

  平日里他跟谢谆往来不多,除了过节互送一些礼物,寻常时候连话都不怎么多说。

  “真是稀客。”钟昭料想他也不会说什么私密的事,只是放慢了手里的动作,“念给我听。”

  “是,公子。”乔梵应了一声,展开信纸大致扫了一眼,随即古井无波地念诵出声。

  比起此时正被朝臣批得生无可恋的谢衍,谢谆的口吻明显有活力了许多,直言皇帝虽然在病倒前就听了钟昭的建议,将提督的位子还给了江望渡,但是他没过多久就出发去了西北,而今杜建鸿也走了,五城兵马司还是一团乱麻。

  谢谆本就是武人,被皇帝召回京城当了好几年富贵闲人,筋骨闲得快要生锈,见状实在忍不住,主动帮忙处理了很多事务。

  而谢衍听说以后,专门在朝上就此事把他夸了一通,还说在江望渡回京之前,这个差事就交给他料理,请他务必上心。

  谢谆开心得不行,奈何在京城瞅了一圈,愣是没找到能分享这份喜悦的人,又听说钟昭已经跟谢时泽分头行动,这才选择给他写信,把谢衍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乔梵念完后,学着钟昭的样子将这一封信烧尽,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晋王殿下一没有下旨给他朝职,二没有说给他一应的待遇,衡王殿下返京已久,怎么依然是这个样子,他到底在高兴什么?”

  “谁知道,或许他只是不想一直赋闲在家,只要有事做就高兴。”钟昭把江望渡的信抽出来,漫不经心地道,“也或许,他是在变相告诉我,晋王对他表露出了信任之意,一旦有什么突发事件,尤其是在京城附近的,他力所能及的,就可以请他调兵马司的人手。”

  乔梵本来还在笑,听到这话眼皮都跟着跳了跳:“不会吧?”

  钟昭没明确回答:“衡王对帝位无意,又不喜勾心斗角,回来这么久一直是两边不靠,如今忽然拍起了晋王的马屁——”

  话到此处,钟昭顿了一下:“当然,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

  明日进城,若一切顺利,当天就能跟谢停见上面,届时跟江望渡往来信件就没有这么方便了,他已经看到对方在信纸开头写的一系列称呼,常见的有灼与、阿昭、小昭,热辣的还有哥哥、相公之类。

  谢谆背后到底是什么居心,光靠猜是猜不出来的,多思也无用,钟昭摆手示意乔梵出去,随后欠了欠身,准备好好看看江望渡这封信后面都写了什么内容。

  乔梵能够看出钟昭的心已经不在此处,躬身行礼后便要离开,但是当双手搭在门上,马上就要推开的时候,他又皱了皱眉头,忍不住问道:“公子,您为什么不把这件事情告诉武靖侯呢?”

  钟昭连头都没抬,指尖轻轻在相公这个江望渡当面很少叫的称谓上划过,继而平铺直叙地反问:“我告诉他做什么?”

  “属下不清楚公子对宁王殿下的了解来源于何,但既然您说他或有异动,属下就相信您的话。”乔梵转过身,低声回答道,“属下只是您的仆从,尚且对您有如此信心,武靖侯是您的枕边人,自然会比属下更相信您的判断。”

  “如今晋王殿下刚刚监国,无法完全掌控朝局,在这件事上给不了您太多助力,您何不将之告知武靖侯,向他寻求帮助?”

  乔梵说这话的时候没抬头,也就没看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钟昭已经面无表情地望向了他,兀自继续着:“武靖侯是西北督帅,手握重兵,若是他肯调兵……”

  钟昭骤然打断道:“住口。”

  乔梵微怔,忙掀起眼皮看过去,突然发现钟昭的眼神已经变得锋利无比,当即心头一惊,双膝跪地请罪道:“属下失言。”

  “西北兵虽在轻舟手里,却不能由他随意调遣,进退需有明旨,越是权高位重越是如此,我们俩还没活够呢。”钟昭声音不大,讲的话却很重,“宁王的事情即使告诉他,也只会平白惹他担忧,下次再让我听到这些掉脑袋的话,你就跟水苏一样留在钟府别出去了。”

  “是,是,属下知错。”乔梵顷刻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回想起刚刚不自觉说出来的话,自己都有些不相信,叩头道,“属下告退。”

  钟昭半晌不语,房间里静得一丝声音都没有,乔梵能感觉到有一道如刀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来来回回地扫着,渐渐咬紧了牙关。

  直到过了很久很久,又好像只是须臾,他已经全身被汗打湿,钟昭才启唇道:“滚吧。”

 

 

第157章 思念

  乔梵离开后, 看着对方略显慌乱的背影,钟昭其实算不上生气,只是觉得有几分忧虑和无奈。

  他和江望渡是死过一次的人, 所以面对己身的迅速升迁, 还算是稳得住, 但其他人从来都没有被泼过冷水,自觉已经踩上云端,有时候说话做事难免会乱了分寸。

  这几年来,君王明目张胆的欣赏与提携,其他官员乃至皇子明里暗里的示好、流水般的礼物, 都在无形地侵蚀他们身边人的神经。

  钟北涯和姚冉面对高官家眷再不会惊讶, 而是平淡处之;钟兰头脑发热时,甚至敢说跟皇室子弟成为一家人的话,被叫声小姐就震撼万分的日子已一去不复返。

  没有近身跟着的人尚且如此, 常年累月陪在他们身边,看着他们或在朝上搅弄风云, 或在军中说一不二的人,感触当然会更深。

  无论两年前孙复的不听号令,还是今天乔梵的口不择言, 归根究底不是某个人的问题, 而是他们仕途过于畅通必然导致的结果。

  乔梵性情坚忍, 多数时候话也不多, 在远离京城、皇子朝臣都不在的情况下,才低声对他说出这话, 已经不能算是很大的过错。

  而若想把人的思想扳过来,除了耳提面命地警告,也就只有经历巨变, 方能有显著的成效。

  钟昭自知这件事不能急,把江望渡寄给自己的信从头看到尾,良久后叹出一口气,翻出一张空空如也的信纸,提笔写道——

  自八月与你分别以后,身边的人一点都不贴心,时而还会说出一些疯话,反过来给我惹麻烦。

  我年轻,不知该怎么办。

  轻舟领兵多年,已不是第一次遇到这事,不如给我些建议?

  ……

  论面对面调情的功力,钟昭自觉已经比前几年进益很多,但这诉在纸上的衷肠,他还是头一次表达得如此大胆,写完以后伸手揉了下耳朵,表情有点不自然。

  不过就在他犹豫着,想将刚刚写的满纸荒唐言撕碎烧毁时,又视线一偏,忍不住将视线投向江望渡笔走龙蛇的‘相公’二字。

  钟昭:“……”

  他面色忽而变得凝重非常,缓缓将两封信放在一起对照,越看越觉得不必害臊,不过如此!

  过了一会儿,钟昭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将方才用的那张纸揉皱,一笔一划重新写了一封出来。

  而这一封信,说到底跟先前那封也没太大区别,只有中间一个不太不太起眼的称呼发生了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