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宿敌的第七种方式(216)

2025-12-26

  他将轻舟两字删去,换成了一句更加过火的‘哥哥’。

  ——

  钟昭平素在家时有晨练的习惯,并且是在早饭前,在外面住客栈没这个条件,但他依然醒得很早,披上衣服准备打点水来洗漱,谁知道一推门就看到了乔梵。

  他安安静静地跪在门口,见里面的人正打算往外走,缓缓活动僵硬的身体,俯身磕了个头。

  钟昭蹙眉,四下打量了一眼,这间客栈不大,一共就只有三层,此次他带来的人已将这一层占满,因为天色还早,各个房间门窗紧闭,并无人发现这一切。

  片刻以后,他将头转回来,淡声问道:“跪多久了?”

  “两个时辰。”乔梵眨了眨生疼的眼睛,艰涩地回答,“属下昨日说错了话,特在此请罪。”

  “我没吩咐你自罚。”钟昭往旁边侧了下身,示意对方先进来,“我从杜建鸿手中要来的那些人,谁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有没有晋王殿下的耳目,若让他们看见你跪在这里,少不得要私下揣测。”

  乔梵本已经顺着他抬手的动作起身,听此一言又扶着双膝下跪,声音却恢复了往日的稳健:“万万不敢连累公子,在这段时间之内,属下一直留神听着各屋的动静,一旦察觉有人要出门便立刻起身,敢保证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钟昭垂眸看人半晌,扯了扯嘴角,知道乔梵是着急了。

  毕竟在御下这方面,他没江望渡重情,也没有江望渡有耐心,能忍着孙复的毛躁,一点点把人从武功都不怎么出色的小厮,带到连上战场也没有惧色的悍将。

  他提拔一个人很突然,放弃一个人也很突然,现成的例子在前面摆着,乔梵知道但凡钟昭说得出口的后果,就有成真的可能。

  “属下早就无父无母,若无公子深恩,到死也至多是个护院。”乔梵说自己这一夜时刻警醒着并不是空谈,他眼下挂着两团乌青,一看就是真的殚精竭虑许久,说到这里沉默半晌,低声继续道,“而且,我也没有水管家的聪慧,能用很短的时间上手,料理好偌大一府,关于昨天谈及武靖侯——”

  说着,似是怕钟昭动怒,他有些焦躁地舔了舔嘴唇,还抬头看了一眼,过去好半天才道:“属下并非随口认罪,而是真的知道错了,还请公子给我一个机会。”

  钟昭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倚在门边的墙上道:“说来听听。”

  “武靖侯权柄太盛,又出身世家,虽然早年时……但现在的镇国公府中自有他的分量,您的身份地位也摆在这里,跟侯爷的事晋王殿下从头到尾又都知道。”乔梵是真豁出去了,言谈间一点都没藏着掖着,“如今陛下还不知道能不能醒得过来,正是紧要的关头,无论您和侯爷做什么,晋王大约都忍得下去,可一旦他登上皇位……”

  “行了,别说了。”钟昭看得出对方确实认真反省了一夜,但如此直白的对皇室的议论,实在不适合在这个并不算私密的客栈说出来。

  他感觉太阳穴直跳,又在心里松了口气,见乔梵闭嘴后直直地看向自己,像是被抓进狱中的囚犯在等待判决,有些哭笑不得。

  良久,钟昭动了动手指,从怀中拿出了一封封存完好的信。

  “我本打算自己寄的。”这并不是谈心的好时机,他也没说什么推心置腹的话,只是缓缓将之放到乔梵的面前,语气稀松平常,“如果轻舟收不到,我唯你是问。”

  “属下领命。”寄信本就是乔梵已经做熟了的事情,自然不会出什么纰漏,他闻言连连称是,语调总算扬了起来,“多谢公子。”

  钟昭点点头,随即维持着递信的姿势没有动,一副古井无波地等待着对方将它取走的样子。

  然而乔梵擦了一把汗,带着几分笑意地从地上站起来,伸出双手去接,却迟迟不见钟昭松手。

  他愣了一下,试探着用了几分力气,想将东西拉到自己这边来,谁知钟昭指尖也并非只是轻轻地夹着信,冷不丁一下竟然没拽动。

  乔梵顿时十分不解,开口问道:“公子,怎么了?”

  钟昭也不知自己怎么了,面色几经变幻,但是盯着对面人疑惑的表情,还是松开手,任由那封满是不太能见人的话的信落入乔梵掌心,随即被妥帖地收了起来。

  “……没事。”

  他眼神难得地有些飘忽,“只是想到有两个字写得不好,想来武靖侯也不会介意,不改了。”

  ——

  钟昭这封信在路上耽搁了一段时间,江望渡收到它的时候,已经是近半个月之后。

  虽然他此时人在边关,但与谢衍和故友的联系却从来没有断过,偶尔还要写几封家书,细算下来收信的频率比钟昭还要高。

  这日,孙复将其他亲兵支走,捧着一摞或薄或厚的信件来到帅帐,盘腿坐下便开始分类。

  “这是晋王殿下的,千里加急,请您务必率先过目。”

  “这是衡王殿下的,真是莫名其妙,他在京城待得好好的,一时又回不来,写信过来干什么?”

  “这是镇国公爷的。”

  “这是江大人,您兄长的,估计不是什么好话,建议直接烧。”

  孙复单独在江望渡面前时,仍然有几分最初嘴碎的模样,边挨个放到桌上边逐一点评,轮到最后一封时刻意住口,挑了挑眉。

  江望渡把拆了一半的来自谢衍的信放下来,径直伸手去夺。

  “这是工部侍郎钟大人的吧。”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期待,眼尾带着笑,拿来后便要打开,“又不是第一次收,卖什么关子?”

  孙复就知道他会是这个反应,虽没敢把信藏起来不让江望渡看,但见状还是一脸痛心疾首,指指点点道:“您先前要我寄给钟大人的那封,就差没在信中放头发丝了,直抒胸臆成这个样子,他回过来的能是什么正经的东西!”

  说着,他停下了有些夸张的手臂动作,分神去看江望渡的脸,谁知对方居然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三下两下就把钟昭那封信从信封里挑出来,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

  孙复一脸无语,对自己主子色令智昏的行为表示强烈谴责,顺带将谢衍那封往前推了推:“重要的在这里呢,您看到了吗?”

  “我知道晋王想说什么,本是商量好的事,有什么可慌的?”江望渡看着明显比其他字歪了些,一猜就知道动笔之人当时心情很是激荡的‘哥哥’二字,话到一半就没藏住笑意,耳根也有些发红。

  “好吧,您心里有数就行。”孙复觉得自己此刻简直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真实写照,趴在桌子对面撇了撇嘴,见江望渡看起来没完,也生出了几分好奇,“公子,钟大人到底写了什么,怎么把您逗成这个样子,能给我也看看吗?”

  江望渡稳坐不动,余光瞥见孙复悄悄伸手过来,一把将信扣下,总算有了几分严肃的模样,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不行。”

  如今他们远隔千里,钟昭那种一开始并不善于表述情感的人,能用这么别别扭扭的方式跟他逗闷子,显然是做了一番心理斗争的。

  江望渡挥手让孙复出去,心道自己还没看够,哪轮得上别人。

  孙复瞪圆了眼睛,没想到这人竟然能无情至此,叽叽咕咕地酸了几句听不清的,起身走了。

  江望渡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营帐门帘的位置,这才将信从手下放出来,脸上的笑意随之更淡几分,但是却添了几分温和。

  其实他心中很清楚。

  不管是他还是钟昭,不管是仗着见不到面肆无忌惮地撩拨,还是放低态度、故作软弱地求助,说到底只是传递思念罢了。

  江望渡在信里对钟昭叫的每个称呼,看似有些轻佻,但背后都是一句按捺不住的,我想你。

  而通过这封信,钟昭也将自己的心剖给了江望渡看。

  他在说,我也是。

 

 

第158章 游戏

  汾州, 乔梵将那封让钟昭不对劲很久的信寄了出去,而他们一行人则隐瞒身份,改换行装, 在人最多的时候从城门口混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