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宿敌的第七种方式(34)

2025-12-26

  江望渡自知接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维持着叩头的姿势没动,良久后听见谢英道:“轻舟,你长本事了。半年前一声不吭越过我去向父皇请旨,半年后回京不立刻来东宫请罪,在大街上跟一个和老二穿一条裤子的举人眉来眼去?”

 

 

第29章 起火

  闻言, 江望渡怔了一下,跟谢英对视,一时间甚至没来得及解释自己跟钟昭那不是眉来眼去。

  轻舟是他的表字, 当年江望渡临近及冠时, 江明懒得亲自琢磨,吩咐府上师爷随便取一个。

  结果彼时还不是太子的谢英正好上门拜访,听说后笑道:“镇国公贵人事忙,反正本王成日无聊,索性托大帮他想如何?”

  江明那个时候才像是忽然想起,自己这儿子去给大皇子做过伴读一样, 恍然大悟的表情在脸上一闪而逝,随即点点头客气地回:“能得殿下赐字,实乃我儿荣幸。”

  如今谢英愈发有太子威仪, 好好说话的时候越来越少,以至于再次从他嘴里听见这俩字, 江望渡讶异的同时还有点心情复杂。

  “……殿下, 卑职有事要报。”他在边关这半年没白待, 甘做前锋亲自带兵上阵杀敌,那些原本认为他不配做江明儿子的老将纷纷改变看法,帅帐议事时也肯带着他。江望渡知道谢英是看自己有翅膀硬了的架势,心里不安想打感情牌,干脆换了个话题:“卑职在边关戍守的时候,与营中一校尉结识, 他姓杜,是邢大人的远亲。”

  杜建鸿今年三十出头,家中世代从军,虽然官职都不算很高, 但因为在京城扎根甚深,与不少达官贵人都能搭上点儿关系。

  其中官位最高的人是他母家一个表了不知道多远的舅舅,吏部尚书邢琮;其次是他夫人那边的叔叔,都察院副都御史孟广陵。

  “孟大人家的独子孟相旬今年科考,卑职通过杜校尉口中探得,此人三年前会试落榜,酒醉的时候说过下次无论如何都要上榜的话,但是第二天醒来之后又不认了。”

  从邢大人几个字说出来起,谢英脸色就变了。江望渡沉声道:“卑职与兵马司南城指挥使共事过,知道他弟弟曲青云跟孟相旬关系不错,至于曲青云……”

  曲青云是个什么德行,连谢英都一清二楚,此人从小偷奸耍滑,作奸犯科,而且乡试时就有流言说他在考场上鬼鬼祟祟四处观望,不过因为没有抓到什么实质证据,也碍于他爹桓国公的威望,后面就没人再提起这件事了。

  “你回来之前,本宫倒是听说于家的大公子,近些日子以来与曲老二走得很近。”谢英转身回到桌前坐下,又指了指下首的软凳,这才继续,“自从于阁老病逝之后,于家就没出过什么叫得响的官,但也不屑于跟这种人为伍。”

  桓国公早时候在战场受过伤,已经赋闲在家多年,持身还算中立,诸位皇子的边谁也没靠。

  但他不靠,不代表他儿子不靠。曲连城长子动不动就来江望渡面前晃,次子结亲的时候一顿哭爹喊娘,娶了邢琮的外甥女。

  如此看下来,起码在太子和端王中,桓国公家偏向太子多点。

  不过饶是如此,提起曲青云,谢英还是毫不掩饰自己话语里的鄙夷:“当时我想不通,现在倒是明了了。合着这是眼看振兴家族无望,准备走歪门邪道?”

  当朝太子可以公然讲一个没落家族的少爷,靠近国公次子就是想走歪门邪道,却不是人人都能这么说。江望渡道了声谢坐在椅子上,不对此事发表看法。

  谢英本来也不指望他跟自己一起骂,转而问:“那姓杜的知不知道孟相旬他们是怎么计划的?”

  江望渡如实道:“据杜校尉所说,孟相旬只酒后说漏嘴过那么一次,具体计划他不知情。”

  “若他们的计划天衣无缝,本宫倒是也可以坐视不管。”谢英显然没把这场关乎万千学子命运的会试放在眼里,沉吟片刻后忽然深重地叹了一口气,“但是很可惜,前些日子我去礼部办事,正好看到谢淮的人鬼鬼祟祟的,似乎在暗中探查有关沈观的事情。”

  礼部因为窦颜伯的关系,基本可以说是谢淮的地盘,但凡事总有例外,谢英在里面依旧培植了自己的亲信,其中最得力的人江望渡也见过,正是沈观,任礼部侍郎。

  “殿下的意思是?”江望渡听到这里,忽然没来由地生出了一丝不祥的预感,狠狠地蹙起了眉,“端王究竟想要做什么?”

  谢英轻笑一声,摇头道:“这次你真是错怪他了,不是谢淮要做什么,而是沈观要做什么。”

  一句话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骤然冷下来,细听之下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你猜怎么着?我门下有考生绕过我,让他在贡院想办法将考卷透露给他们,这个蠢货胆子是真大,竟然同意了。”

  “什么?”沈观也是本次春闱的副考官之一,早在前些日子就进了贡院,现在已然与世隔绝,外面的人无法往外传递消息,里面的人也无法送消息进去。江望渡立刻反应过来谢英眼下如此愤慨的原因:“端王知道了这件事?”

  谢英闭了闭眼睛:“应该正在搜集证据,参与此事的考生很多,保不齐哪一环就会被老二攻破,而沈观制作‘夹带’的事一旦泄露,他就算是玩完了,本宫多年来花在礼部的心血也即将白费。”

  说着,他又狞笑一声,满脸阴狠地补充:“本来主考官这活儿应该是窦尚书担任,他刚歇菜的时候我就怀疑过谢淮不怀好心,沈观这事一出,几乎板上钉钉了。”

  江望渡闻言哑然,没说出来话。他选择今日入东宫,是因为邢琮或许会被牵连,来跟太子商量对策的,结果现在对策没商量出来,反而得知了一件更要命的事。

  其实若舞弊一案只有沈观会被追究也罢了,关键是现在沈观和考生都在贡院,他们无从得知有多少人会在会试前收到考卷,更无从得知谢淮都掌握了什么。

  如果那是一个很庞大的数字,如果谢淮把这一切都捅出来,谢英一党必然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江望渡抿唇,勉强压下这令人惶然的假设,可是没过多久,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情,“若卑职没有记错的话,沈侍郎是不是……”

  谢英听出他的意思,嗤笑一声接下来道:“是,沈观是窦颜伯的学生,投奔我后差点跟恩师决裂,但是最近,他们似乎又有了来往。我本来不太确定,可现在看来,十有八/九就是为了于怀仁。”

  江望渡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消化着自己从他这里听来的令人震撼无比的真相,半晌后道:“那殿下以为如何,卑职听候差遣。”

  “本宫命你会试前进京,你当是为什么?”谢英似乎等的就是这句话,听罢直接道:“父皇刚登基的时候,有一次会试途中贡院起火,所有考生回家等候,延期再考,有这么一回事吧?”

  “确有此事。”江望渡听到火这个字眼,眉心忽而一跳,却仍心平气和道,“您的意思是说……”

  “五城兵马司掌管疏通沟渠和火禁之事,别告诉我你不认识几个因放火入狱,又罪未致死的犯人。”谢英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只要这次春闱中止,我就有办法让找沈观的这些人这辈子别进贡院的门,接下来怎么做你清楚。”

  大梁房屋多为木头建造,再加上春日本就天干物燥,纵火罪的判罚极重,轻则都要砍手,情节再重便是斩刑和绞刑。

  但如果犯人家里肯出钱,这砍手是砍一只还是两只,整个还是几根,也不是完全不能商量。

  江望渡当了一年半指挥使,遇上主观上并非故意,情节不严重者,也确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

  “殿下,这火一旦放起来,很多事情都会变得不可控。”他眼睫微颤,撑着桌边起身,上前几步再次跪下来,“眼下第一场考试还没开始,不是只有这一……”

  “少废话,我还不知道你?别当了半年兵就跑来充忠臣良将。”谢英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他的话,随即又笑了,“老二特别看重的那个钟昭,现在不就在贡院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