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理。”张迁摸了摸下巴,忽然看向陈忆安道,“你这小子,心也开始狠了。”
陈忆安一愣,张迁的话无疑给了他心脏重重一击,他猛然发觉自己竟然不把那些救援之人的人命当一回事,而是将他们当作了棋子一般的存在。难道不断见证死亡,已经令自己变得冷血?他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是的。救出唐将军,能让我们少死更多的人,能保全边境数城的百姓。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一个人都不要死,但这是战争,这是没办法的事qíng。”
“的确,是没办法的事qíng。”张迁拿着一根木条,在沙盘上划过一道弧线,停在一个地方,“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你们这些年轻人都平平安安地回来。”
陈忆安看向他所指的地方。黑骑朝邺丘行进的路线被他划成了一道弧线,那一路大部分都是坦途,只在距邺丘十五里的地方有一处山地,遍布高大的岩山,中间是一条古河道形成的窄径,宽约十五丈,很适合伏击,只要有数百人藏在两边的岩山之上,推动巨石滚下山坡,就能造成大量杀伤。
张迁对这附近数十里的地形极其熟悉,他觉得可行,八成不会出错,陈忆安与他推敲一阵,一时也看不出有什么疏漏的地方,这条计策便暂时这么定下了。
天色已暗,斥候传来qíng报,黑骑在平原上扎营,明日一早才会拔营启程,陈忆安便与平夷军众人约定寅时出发,所有人趁今晚睡个好觉,预备明日打一场痛快仗。
最后,张迁在帐中屏退了所有人,包括门口戍守的卫兵,独把陈忆安一个人留了下来,分外郑重地说了一番话。
“唐将军的那句话,始终是我心里的一块心病。咱们朔方军大多是老人,都在这里土生土长的,没人会去私通九夷人,而且那些军机要事,普通的士兵会知道个大概,不会接触到核心,也不会知道具体什么时候出发、走哪条线路。泄露消息的,只会是知道内qíng的人。”
“但问题是,知道内qíng的只有那日和你和唐将军一起出去的三百个人,还有我,但那些人没有一个回来,所以就只剩下三个人,我,你,唐将军。”
“这事怎么想怎么荒谬。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所以不妨按照唐将军的思路把这事qíng捋一捋。”
“第一,内jian就在那三百人当中,他没有死,而是浑水摸鱼溜去了九夷人的地盘,但这样他就没办法再回来了,也就是说他这个内jian只当了一次,却要长期藏身于朔方军中,下了很大的本钱。但就这一次就让他们俘虏了唐将军,也算是很值得了,姑且算作一种可能。”
“第二,内jian在我们三人当中。”
“开什么玩笑?”陈忆安摇摇头笑道,他是真觉得张迁在说笑话。
“你听我说。唐将军当然不会,那么就只剩下两个人,你,和我。再说一遍,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而是可能我们不经意间把消息泄露了出去,被有心人听到,告诉了九夷人。我这段日子老在回忆我有没有同什么人说过什么话,你也回忆一下,没准真是这样。”
“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那个内jian还在,他肯定会想方设法地套我们的消息,取得我们的动向,好去告诉九夷人。模凌两可的肯定不行,必须得jīng确到时间地点,你想一想,你有没有同别人说过类似的话。”
陈忆安想了许久,摇了摇头。然后他道:“我想不起来,不过我觉得肯定是第一种。那天撤退的时候,最后逃出来的只有五十多个,剩下的是死了还是被抓了,没人确认过。而且那五十多个,我也没有见过他们的尸体。”
“但愿如此。”张迁点了点头,又是一叹,“否则看不见的敌人就在身边,这种感觉可真不好受。”
第14章 死地
是夜,他照例去了一间酒肆。
刘老依旧不在,不知是有事还是刻意避开。陈忆安走进屋里,意外地发现伏伶竟也不在,可屋里灯是亮的。他心中有些失望,正准备离开,刚回过身,却几乎与一人撞个满怀。伏伶踉跄了一下,在他面前站定,怀里抱着一把崭新的琴。
“看,做好了!”他把手一伸,端着琴给他看,满是笑意。
陈忆安瞧着他的模样,只觉越看越是可爱,忽地一矮身把他连人带琴抱了起来,跨进房中。伏伶顾不得反抗,匆忙抱紧了自己的琴,口中只道:“我的琴!小心我的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