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均天”一瞬间就缠上了伏伶的脖子。有那么一瞬间,怀英真的想将他立毙当场,如果不是他一时疏忽放走了陈忆安,九夷安能落到今天的下场?
“我知我死罪。国主请动手吧……就算不动手,我也命不久矣。”
“国主不可啊!大人之前拼死护卫粮糙,已经受了重伤,何况大人一直为我九曜鞠躬尽瘁,没有取死之道啊!”一名幸存的士卒忙求qíng道。
怀英静默了一会儿,问他:“你说你命不久矣?”
伏伶捂着嘴咳嗽了一阵,再挪开的时候,掌心里全是黑色的血,那是内腑受了重伤的迹象。
再望望周围的下属,伤的伤,病的病,一股绝望弥漫在四周,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死亡,从昨夜开始就成了再平常不过之事,再多杀一个,并不能给已经坏到极点的qíng况带来任何改变。
“我们要回九曜城了,你……”怀英收回“均天”,平静地看向他。
伏伶摇了摇头。
怀英明白了他的意思,一颔首,就要带着大军离开。
“等等!”伏伶忽然出声拦道。
怀英回头,征询地看向他。
“南泽人还会回来。我有这种感觉,他们虽然已经死了大半,但剩下的人不会放弃,必定会尾随着撤退归国的队伍而去。”伏伶又咳嗽了一阵,续道,“如果能留下一支队伍阻拦他们……”
伏伶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多少有些不自然。怀英的思绪转了一会儿,已经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也明白了自己必须要作出的一个选择。这个选择让他不由感慨世事的荒谬,乃至于竟苦笑出声。
九夷剩下的这些人是不可能全部回去。粮糙最多够吃上三日,如果人数少上一半,那么这个数字就变成了六日,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假如他放弃所有的伤兵和老兵弱兵,只留存下jīng锐,那么这些jīng锐回到九曜城的概率就会大上三成。他明白自己不得不做出选择,因为他是一位君王,一名上位者。人命,有时候必须被当成数字来对待,再不qíng愿,也得有所取舍。
“准了,这两千人留给你,随你全权指挥。”怀英说完这句话,拨马回头,甚至不敢正视那些被放弃的士卒脸上的神色,只同余下的黑骑道,“我们走!”
伏伶目送着他们离去。空无一物的大营,什么都没有留下,废墟上的烟气都已经散尽,飞雪将一切覆盖。他捂着嘴,又猛烈地咳嗽了一阵,好容易平静下来,默默用袖口揩抹去唇角的血迹。他静了一会儿,对那些留下来的士卒道:“我知道你们一定恨我。但我从未想过要你们去死。九夷人向来都将命令看作至高无上的存在,但我的命令不是要你们去送死,而是好好活下去。”
“我之前没有骗你们。南泽人会来,我知道,他们一定会来。我们还有最后一仗要打,打完这一仗,你们就自由了。边境的五座城,都是空城,城中却还有些存余,足以度过这个冬天。等雪停了,你们就散了吧,去那些城里,或是等开chūn再回翰海原,随你们自己决定。”
九夷的士卒面面相觑,他们原本以为自己被怀英抛弃了,但听了伏伶的话,对死亡的恐惧顿时从心头散去,他们也是在苦寒之地长大的人,多少都知道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只要给他们足以遮风避雨的屋子,一点食物,活下去又有何难?这些人顿时心头一宽,渐渐振作起来。
“那大人你呢?”一名士卒问道。
“早说过,我已没多久好活了。”伏伶转过头来,竟笑道,“等解决完这桩事qíng,就是我离开的时候。”
第29章 逃离
风雪终于小了,天地之间银装素裹,一派苍茫。岩山下背风的角落里隐藏着一处山dòng,dòng口透着微弱的光亮。几十个南泽军正围着篝火,火上架着一口铜锅,旁边躺着一头死去的雪鹿。他们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割下鹿ròu,丢进铜锅里熬煮,一边倒入仅剩的一些粟米。dòng里弥漫着浓烈的食物香气。
伤兵们倚靠在dòng壁上,接过同僚递来的陶碗,喝下滚烫的ròu汤,渐渐地脸上都回复了几分血色。他们身上的军服都还不曾换过,沾满了血污,可他们浑不介意,勾肩搭背地和身旁的同僚开着玩笑。
“老大,你真的决定了?”
一支队伍死得只剩几百人,将不将,兵不兵,称呼也变得随意起来。陈忆安可算是受伤最重的那个,一条胳膊早疼得都麻了,虚弱地靠在那儿,提不起半点力气,只道:“我决定的事qíng不会再更改,只是你们没必要陪着我一同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