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撩起的帐帘还在来回飘dàng,韩楚风定定地看着面无表qíng的陈诠,将被碎片割破的手握得死紧。陈诠却只是平静地回身取过银枪,大踏步向外走去。
“你若感不耻,便留在帐中罢。”
雨还在下,夜依旧漆黑无尽。
他低头,凝视着完颜晟钦赐的长剑,怔忡无言。
父亲,父亲……
缓缓抽出长剑,通亮的剑身映出他此刻写满仇恨的面庞。
只是一瞬,宝剑碎裂,片片坠落。
他转身而出,眼中蒙上一层猩红的血雾。
这不是战争,是屠戮。
寻常布衣哪里经得起铁蹄践踏,泥泞的大地早已尸横遍野。
雨已成血雨,风已成腥风。
“将军,完颜煦带残部向北面逃窜。”
陈诠正yù点将去追,却见韩楚风一人一马持刀奔来。
“将军,末将熟悉此处地形,请将军令末将去追!”
“也好,楚风你了解女真人习xing,由你去追再好不过。”他抬手对一旁联络士兵说道,“点齐三千骑兵随韩将军向北追击。”
韩楚风领命yù行,又听陈诠嘱咐道:“圣上有令,无论如何决不可放过完颜煦。”
他颔首,领军向北而去。
雨停了。
清晨的阳光都是湿漉漉的,随处是鲜亮的绿色,让人心qíng蓦地畅快。
梳洗过后,她坐在花园小亭内看尽欢有模有样地跟着师傅练习长拳,嘴角噙着愉悦温柔的笑。
手中的毛衣已具雏形,虽然针法有些乱,虽然大得有些离谱,但总算可以叫做一件毛衣吧。
以后再慢慢努力,一定叫完颜煦刮目相看。
她笑,看尽欢趁机躲懒,低头品茗,鼻尖萦绕着浓郁芳香,是上好的茉莉香片。
一切平静而安逸,这是再普通不过的早晨,却因前几日郓城的不平静而破碎。
莫寒抬头,见岑管家急匆匆地跑进园子,扑嗵一声跪在阶梯之下,半晌无言,除了低哑的悲泣。
风将树叶chuī得沙沙作响,仿佛是箜篌低吟,婉转美妙。
她垂下眼睑,看着茶盏中无限透明的淡绿色液体发愣,许久,才招呼嬷嬷将窜过来看热闹的尽欢带走,转而又对岑管家一字一顿地说道:“慢慢说,说清楚些,一个字也不许瞒我。”
岑管家深深一拜,用衣袖蹭了蹭眼角,少顿,开口艰涩道:“前线来的消息,温敦郡马叛变,郓城一役我军全军覆没,王爷他……王爷生死未卜……”
瘦削的双肩陡然一震,她紧紧抓着圆桌边沿,似乎要将心中所有疼痛全数转移到冰凉的指尖。风由轻柔的抚慰转变为狂乱的怒号,一如她此刻心绪,但目光掠过远处玩玩闹闹天真无忧的尽欢和府里悠闲的仆役,她痛苦地闭上眼,把yù夺眶而出的泪生生bī回。
“你告诉我,什么叫生死未卜?”
“是……是寻不到王爷的尸首,不知如今究竟是生是死。”
她端起浓香四溢的茶盏,低头轻啜一口,抿唇,半眯着眼,细细体味。
“皇上可曾派军去前方营救?”
岑管家擦了一把额上冷汗,声音依旧颤抖不止,“京鑫以南……已经全部陷落,无法派军到郓城附近营救王爷。”
沉默,死寂,绵延不断的悲痛。
岑管家仍跪在地上低泣,弥月在一旁担忧地望着桌前兀自平静的女人,尽欢在远处嬉戏,孩童清脆的欢笑声不时传来,银铃般美好。
莫寒起身,拒绝急忙上前来扶的弥月,一步一步,颤抖着走出夏末美丽繁盛的花园。
“弥月,你去将念七叫来。”
“多咄奇,你上后山去把姓岑的大夫寻来,他若不肯,你便叫他在日暮之时来王府替阿九收尸!”
“岑管家,你跟我来。”
尽欢胖嘟嘟的小手扯着她海蓝色衣裙,莫寒垂首微笑,目光温柔似水。
“娘亲,你怎么哭了?娘亲哪里痛痛?尽欢给你摸摸就好了。”
她蹲下身子,轻轻抚着尽欢结满小辫的头,柔声说:“尽欢,好孩子,娘亲不痛,一点也不痛,你爹爹好好的,娘亲为什么要痛?”
尽欢迷茫地看着莫寒,摇头晃脑,最后点头,煞有介事地说:“那娘亲哪里痛还是要告诉尽欢,尽欢答应过爹爹,他不在的时候要好好照顾娘亲,这可是男人之间的约定,尽欢如果不遵守就成不了男子汉了!”